说到这里,她脸色平静,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面对的,亦不是掌握天下人包括自己生杀大权的帝王,语气平缓得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你那个娘在有孕后,我买通太医随即向先帝报说我也有了身孕,其实,我那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不过是在腰上塞了一个棉花包而已,我想过了,若是她生下的是个女孩儿就算她命大,而我自己就说是难产了,孩子没了,若你娘生的是个男孩儿,那这个孩子就是我生的,而你的那个娘嘛,她就得――死!”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恨得咬牙,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么?

蒋秀也点点头,”是啊,娘娘有这个心就好了,慧哥儿在天有灵,会感受到的,这串香珠是娘娘日常里随身带的,万万不能放进棺材里去,太晦气了。”

瑾夫人神志已近疯癫,她啪的拍开刘喜的手,声嘶力竭的道,”不是要我招么?哈哈,我就全说给你们知道,”她指着那柄柳叶娥眉剑,看向英宏,决然道,”是臣妾传信让我父亲去血洗了那个村子,皇上,您带她去游春赏景时,碰见了一个小孩儿是不是?她是不是觉得那个孩子很像死去的小皇子?”

英宏听而不闻,拿起御案上的一沓子供词,扬手摔在她二人的面前,冷冷道,”自己看看吧,看你们这条命够死几次的?”

我将书一放,拉过她的手,”还真不是拿你取笑,昨儿晚上皇上来,我已经跟他说了,皇上听了竟然也欢喜着呢,说那王大人向来忠心正直,亦是个好佳婿,说这两天就要颁旨呢。”

然而就在此时,因为我身怀龙裔,英宏不顾她和瑾贵妃的劝阻,硬是将我晋为正四品贵嫔,并且赐住静延宫主殿,任静延宫主位。如此之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英宏是要将我往妃位上升了,他对我的恩宠怜爱,在众宫妃里向来都是无人可比,此时又有了身孕,生下来万一是个皇子,对皇后必然又将是致命的一击。

王文华和蒋秀之间暗藏的情愫我一直看在眼里,虽然宫内规矩森严,然而他们都极有分寸,我又有心撮合,当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知了。

我见她这样吞吞吐吐,明摆着就是有事瞒我,心里不由火起,脸色一沉,”说。”

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臣妾竟然杞人忧天,实在是……,”英宏笑意晏晏的看着我,他此时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黑亮的星目温软含情,默默有意。

瑾夫人进屋请安了一抬头,就看到跪在一边的皇后,她想来到此时都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昨天到现在,只怕她腹内百折千回,不晓得已经在心里转了多少个念头,可是纵然这样,此时咋然一见皇后时,她还是大吃一惊,”啊”的叫出声来。

”哦,”我正在首饰匣子里翻拣着,听她一说,我顿时停下,问,”她说了什么?”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众妃又来请安时,我都要将瑾夫人留下,和她倾心交谈,又为后宫事宜真诚的向她请教,我笑道,”皇上也是赶鸭子上架了,然而我到底是无才无能,竟就被这些事搅得手忙脚乱了,如今姐姐出来了,正好可以帮我。”

我此时已是心情大好,命蒋秀取了一串沉香木云香珠来,笑道,”寻常东西定是入不了你的眼的,这串香珠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做成,据说常年带着,可以百病不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留着罢。”

安槐垂着头道,”奴才不敢胡下定论。”

这个念头才闪过,顿时觉得眼里灼热发涨,鼻子酸得吸不上气,英宏见了,忙道,”凝霜,你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这样?”

我这才稍稍放心,英宏向刘喜一摆手,道,”去罢,”刘喜恭敬的应了,随即出去传旨。

“是的,”英宏点头。

她笑得亦极是亲和,双手扶起了我,道,“妹妹太客气了。”

说话间,英宏突然一下愣住的样子,他扶着我的肩膀细细的打量着,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愣愣道,“皇上,您怎么了?”

他的神情亦跟着郑重起来,抓起我的手放在胸口,正色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朕不会忘记!”

蒋秀轻轻揉着我头上被撞到的地方,柔声道,“娘娘是梦魇了罢,奴婢去吩咐人做一碗定神汤去。”

边上小青见我不高兴,忙过来对那王嬷嬷道,“可是该死了,娘娘不过爱听些古话儿,又没叫你去诋毁诽谤谁,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这样吞吞吐吐的没个爽利,问这个不晓得,问那个不开口的?”

我走了这半天,早已经脚软,小青去传了轿来,问我道,“娘娘,您要去锦元宫一趟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冷然出声,道,“皇后,你看我此时一身宫女的打扮,就应该明白,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找你报仇。”

小茶碍着她是我的姐姐,很是客气小心的劝着,“二小姐,娘娘真的已经歇下了,二小姐……”

门帘掀起,小青和蒋秀正急急进来,那瓷瓶堪堪儿落在她们的脚边,碎片立时四溅开花,蒋秀顾不上这个,踏着那碎片急向我跟前来,叫道,“娘娘,您怎么了,仔细伤着了。”

“是啊?”安婕妤等也奇怪起来,附和着。

“皇后和贵妃是先皇指定,我不怪皇上,我虽然只是个昭仪,但到底,在先皇指定的那两个人外,我的位分是最高的,这些年来,无人能越得过我,皇上对我虽然不是特别热络,倒也没有冷落了我,偶尔我说几句话,他也会听,他……他到底是将我放在心里。”说到这里,良昭仪的脸上似有一丝的恍惚,“可是……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想要见他一面就变得那么难了……”

瑾贵妃也慌忙过来,用帕子擦拭着的脸上的血迹,又急又痛道,“好妹妹,你怎么这样傻,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就完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外面有人声渐渐的近了,隐隐有来自龙銮上的金铃叮铃铃的响声,我嫣然而笑,款款的迎了出去。

小青和蒋秀见此,这才欢喜起来,后来跟良昭仪要来的那两瓶子毒膏,小青正想要将它丢掉时,被我拦住,我浅浅一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丢了就太可惜了。”

“啊,娘娘,这……这太多了,奴才绝不敢受,”小木头看着我手里金灿灿的金锭子,哪里敢收,慌不迭的摆手。

他捉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声音有着些微的嘶哑,道,“凝霜,你……你怎么样?”

我暗暗的咬牙,皇后,到底是皇后做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可是,现在证据确凿,我真想立刻就到她的面前,看看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一屋子人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胆子小的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英宏剑眉倒竖,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唤进刘喜来吩咐,“将这屋里院里的人全都捆起来,好好拷问,有不肯招的,给朕往死里打。”

进了锦元宫,云琴命人沏了那茶来,我才喝一口,就由衷的赞道,“真是好茶!”

我正舒服得眯着眼睛打盹,小青从内务府回来,回禀道,“小姐,安总管正烦恼呢!”

裁雪出去,蒋秀笑道,“今天这样耐她的性子,若她是个聪明的,就该明白内中的蹊跷了。”

蒋秀听我提这个,不由的她脸也红了,点一点头,低声道,“奴婢记得。”

安槐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不由有细细的汗沁出,我冷眼看着,道,“怎么安总管还不快去么?”

果然如此,我不由暗暗的叹一声,外面隐隐有北风在呼啸,有雪花扑扑的打在窗户纸上,屋里的炭火升得旺,直将边上盆里的梅花熏得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我一拍手,起了身,道,“如此,咱们就出去一趟罢。”

蒋秀黯然点头,“回皇上,自从小皇子没了后,主子就再没出过声儿的,一直都是这样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只是,说到这儿,蒋秀有微微的迟疑,“只是那时,主子每日多少也会进点子汤水的,再没有像今天这样……”

想来那棺材,若不是空的,放着的也必定只是几件衣服罢?

“什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很是吃惊的样子,赶紧坐到我的床边,拉过我的手轻轻抚摩,她泣道,“皇后听信谗言,认定了妹妹有污宫闱,我几番劝解,她只是不听,我反遭她用凤印相压,太后又病了,我求告无门,无奈之下,唯有暗里筹谋,好容易出宫的途径才打通了,李德带人去永巷救妹妹时,却没想到皇后她竟然也在,李德无法,只得在暗里等候时机,好容易等到机会进去,小皇子已经……”

蒋秀,小清,陈清莲也全都大惊失色,陈清莲喝道,“你敢,不是叫你选了好时辰再来的么?”

那小太监听了,连连点头,拔腿就往外跑,才到门口,却又站住,满脸为难的转过身来,“姑姑,这,这,奴才……怕是见不到皇后呢?”

剪冰侧头看了看我,在迎上我冷冽的目光后,身子不自禁的轻颤了一下,继而回头哆嗦着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在浅梨殿伺候的时候,常见这位小礼子带着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过去,娴主子……,”说到这儿,她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眼神忍不住向着我一飘,不待我反映过来,她下面的话已经让我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