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黛暮定了定神,将自己脸上的衣服拿了下来,装作毫不在意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淡定地系上了带子,将自己包得牢牢的,然后才说。“大恩不言谢啊。”

不过,叶黛暮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并没有什么保障。谢璇进来的这么容易,刺客要进来,大概也不会更难了。“青盏,你们昨天有听见动静吗?”

“还以为你是男神嘞。结果是个男神经。”叶黛暮说是这么说,但是痴迷的表情却完全没有改变。完了,这皮囊也太有迷惑性了。哪怕是知道这男人并非看上去这般认真严肃,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幻境蛊惑。这世上大抵就是有一种人,来诠释何为倾国倾城。

“我不该笑的。”好吧,原来怒点在这里。叶黛暮轻声地哄了许久。谢璇这才下来了,脸上还摆着不是很高兴的表情。“你再这么说话,我就再也不找你了。”

“是啊,陛下。太吓人了。妾从树下过,一个尖锐的东西戳在妾的脖子上,对妾说的。还让妾别嚷。陛下,是不是刺客?妾还是去找徐将军吧。”青盏渐渐缓了过来,恢复了原本的机灵。

没办法,叶黛暮只好坐在院子里,等她们。本来是想先吃饭的,叶黛暮觉得自己饿得有些快。她这个闲杂人等总不能加重干活的人的任务。况且这种酷暑,即使饿个半死叶黛暮也吃不下什么,不过是个想头罢了。不想了,不想了,还是念咒吧。叶黛暮慢吞吞地拨动念珠,一句一句地背起了六字大明咒。

快想,快想。叶黛暮急得满头是汗。这简直是一个死局。还想着明日出宫去,现在别说出宫,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个问题。叶黛暮下意识地转动手上的念珠。卢淑慎盯着那珠子看了许久,将叶黛暮的目光也引了过去。佛珠?有了!

“好吧。好的。能不能先吃饭……恩,用午膳。”叶黛暮快要按耐不住自己了。“今天中午吃什么?”

“妾、妾有一主意。”那姑娘竟然还不灰心,努力地凑了进来。“妾知道在大木巷里有一个老先生,他是长平毅王的启蒙老师,他有上京绝大多数诗会的邀请函。若是得到他的赏识便能得到其中之一。”

“老师你不是还没好吗?还是回去休息吧。”叶黛暮听他咳嗽,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事情也比不上休息,若是再恶化不就完了。“什么也比不上老师的身体重要啊!”

叶黛暮也没有坚持,躺回去,继续睡觉。今天还有一场大战呢。那些老狐狸一定早就得知了昨日的事情,不知道在朝堂上会如何说教呢。不过,也可能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无视到底。后者很轻松,不过,也有点略悲哀吧。

可是她却完全不后悔。炽热的血液此刻还在她的胸膛疯狂地涌动着。她保护住了他。谢璋活下来了。不,他身上的伤。“快,太医还没来吗?”

她还是上辈子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姑娘,却想着只要哭泣就会被怜悯。不,不可能。谢璋快死了,他快死了,被她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曾与她说过话的人要死了。就因为私人恩怨,就因为无聊的权谋倾轧,就因为他无依无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陛下,不可。您还没有确定谢大人安置在何处,就如此冒险,若是不在左偏殿,岂不是功亏一篑?”卢淑慎按住焦急的叶黛暮,她能理解陛下的心情,毕竟她是如此弱小,任何一点助力都是非常可贵的。

谢晋奕是谢家的当家人?这叶黛暮倒是不知道。再想想朝堂上的势力分割。“应当是王姓女。”

她被扔了出去。可是脚还是被捆着的,她解不开。眼睛,眼睛开始模糊了,所见的东西全都反色,四周变成了白,手脚却黑的可怕。她连绳结也看不到。糟透了。敌人不止一个,虽然最要命的这一个已经抱头打滚了,但这并不能拖延多久。

叶黛暮牢牢地攀附着那双有力的手臂,手指不由地颤抖起来。因为实在是太快了,风叫她看不清所有的一切,甚至将声音都吞噬了。身后金戈相交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终被绿竹阻挡干净。喧闹最后又归于寂静。

叶黛暮觉得自己仿若误闯了广寒宫。傻愣愣地望着对方,目不转睛地,出了神。

“无事。我们回去吧。”叶黛暮不会说出去的。这件事不能和卢淑慎说,也不能和谢璋说,谁也不能说。因为她不知该从哪说起。她怀疑她生母的死有阴谋,乃至敦诚帝的突然驾崩都可能有阴谋。可是她不能说。干系太大了。

今天的早膳是一碗小馄饨。名字很长,什么吉祥,什么……不记得了,反正很好吃,用的是甜虾和贝柱调成的馅料,香甜得叫人连舌头都要一块吞下去了。再痛苦的事情遇到这样的美食都瞬间跑掉啦。

总算是哄回来了。叶黛暮饮了一玉杯的胭脂酒。真是玉酿啊,不愧是皇宫出品的,好喝极了,口感清爽,没有一丝的杂味,而且还不醉人。叶黛暮饮了一杯又一杯,配着熏肉干,实在是美味极了。

叩拜完毕,众臣山呼万岁。音止,司仪才继续高唱:“礼毕。退。”百官退下。叶黛暮也站起来,在卢淑慎的扶持下回到内殿,换上衮冕。然后再次进含元殿。百官再次在司仪的唱喝下进殿,再次排班。

屋子里发出绝望的尖叫,从惊天动地的巨响到奄奄一息的嘶哑。叶黛暮想捂上自己的耳朵,可是却僵硬得举不起一根手指。她明白,她明白的。被火烤着的,何止是这屋子里的人呢。她也是啊。

“百姓。天下的百姓如果能了解您,他们绝不会站在您的对面。因为您会成为明君,爱戴百姓,创造一个别人不可能给他们的最好的未来。”卢淑慎如此注定地说,仿佛那就是一个事实。

满目的鲜红,像是一场噩梦,瞪大的瞳孔,惨白的肢体,被利器割裂开的声音,不,这并不是噩梦,而是现实。她不想面对的,是比这些现实更令人绝望和恐惧的自己,杀人的自己。

“皇太后恐怕不记得了,朕乃帝王,无需向任何人下跪。能让朕跪的,只有天地和列祖列宗。”叶黛暮底气十足,声音洪亮得令人不由地一怔。她扫过跟在皇太后身后的人,立时气沉丹田高声喝道。“尔等见朕,为何不下跪叩拜!”

这句话令殿内的侍女们都想起了那个紧迫万分的夜晚。她们身为人仆,在危机时刻被当做挡箭的盾牌,在适时的时候被丢弃,都是可以预料到的。然而,那一天,坐在这高位上的人竟然将她们的恐惧,她们的性命看在眼里了。

事实上这种小活是用不上侍女长的,殿内自有专门揉捏按摩的侍女备着,技巧要比卢淑慎更高超。但是叶黛暮不肯让她们动手,不如说是不敢。谁知道她们之中包藏祸心,就等着近身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难道是她母亲失势了?”这是叶黛暮能猜到的最靠近真相的答案了。可惜谢璋还是摇了摇头。“非也,她母亲乃卢家本宗嫡女,势力非凡,要想失势,除非卢家倾塌。事实上,徐婉清最初定下的婚事是谢家子。”

“将军大勇,谢将军救命之恩。若我在有生之年可以报答将军,必定不惜所有。”叶黛暮半跪在地上,对着姜瑛抱拳。

姜瑛带人立刻将他围住。这侍卫立刻后退一步,在殿前跪下,大声地喊。“禀陛下,刺客已被诛杀。请陛下放心。”

“不过是权衡交替,几方人马争夺之下的结果罢了。他们既不愿运筹帷幄的三公主登上帝位,也不愿我那已经羽翼丰满的父亲登上帝位,更不愿我背靠世家大族的嫡母掌握实权。让我登上帝位,不过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说没有更适合的傀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