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黛暮点了点头,她明白这一次是自己任性了。虽然明白,可是她真的抑制不住。她笑着点燃了手中的花灯,这花灯很普通,是她在街上随意挑的,只是这灯上写的字是她问店家借了笔亲手写的。她向这花灯许了个愿望。也许愚蠢,但是人不就是愚蠢的动物嘛,被那微小的可能所吸引,然后飞蛾扑火。

玉真郡主不仅长得像皇太后,清纯佳人,而且脾气也非常像皇太后,坦率。呵呵,其实就是个和皇太后一样蛮不讲理的姑娘。虽然还没有到皇太后那个地步,但是已经非常恐怖了。当年在府里,五岁的玉真郡主就把啄了她窗台上养的牡丹的鸟扑杀,跳起来溅脏她裙子的鱼灼烤,无视她的下仆按进水里淹死。

真是心酸的感概。人家做皇帝日日想着不是酒池肉林,就是杀人灭族,恩,指的是昏君。她的档次怎么就差了那么多?不过,她还不想当昏君就是了。重点就在于,她想当昏君也不行啊。

叶黛暮当然明白皇太后心里多讨厌她,但是就因为她这个庶女登上了帝位,皇太后不得不服软。

面上五屏式座围,正中稍高,两侧递减,在座面转角处,随座面弧圆做出软弯,与两侧扶手连接。下前方有坐角牙相抵,座围五块,与座面活榫接合。宝座通体米黄色漆地,以雕填手法装饰各式花纹。座围雕填海水、江崖纹及云纹龙纹。座面雕填开光,点缀拐子纹、云纹及各式折枝花卉。牙条、腿、托泥等部位亦满饰各种折枝花卉。

“是的,陛下,可能还有两三个看管殿的侍从,但是那不重要。陛下,请恕罪,还有端平帝、烈弑帝、冲平帝、哀理帝、荒厉帝……七位大帝的牌匾没能救回来。臣立刻再派人进去。”侍从的汗水都滴落在地上,在滚烫的石板上一瞬间就被蒸发了。

“是的。淑慎,你先睡吧。我只是……”叶黛暮试图表达自己,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支吾着。烛火摇曳,戏弄起那照帘的壁影,犹如黑色的恶鬼在昏暗中张牙舞爪。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顽固得不得了。叶黛暮笑叹了一口气,对着左右说道。“你们看淑慎这个模样,像不像夫子?这也要说道,那也要说道。我看咱们就别跟她废话了,快点按住了她,好净面上药。你们不困,我可累困了。”

就赌,她乃天命所归!

可是王府中却不闻一丝声响,只有仆从在寂静的走廊上匆匆走过。先帝登基之后,府中的子嗣和妻妾都还没来得及迁入皇宫便纷纷病倒,由于是时疫,不能出府,只好将太医派至府中医治。而她虽没有得病,却依然被众人忽视,只能继续躲藏在府中的角落里生存。

突然一双手轻柔地将叶黛暮的手捧起来。是卢淑慎。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轻蔑,反而郑重到庄严,叫人都怀疑她其实是所做的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而非仅仅是为这样一双粗糙的手擦药的工作。

“来得太晚了。”谢璋给她当头一喝。叶黛暮很是郁闷。她已经来得很早了,好吗?现在辰时都还没有到呢,换成上辈子,这会她还没有起床呢。“今日,我们要讲的是时局。”

叶黛暮不由地嘲讽这皇宫的守卫,比捕鱼的网子漏洞还多还大。只这一个人便能挡住这么多,那殿外起码有几千将士,竟能任由这些杂鱼进入主殿之中,真是可笑。不过,此时叶黛暮还不知晓,站在她前方为她抵挡敌人的,是个可敌万人的神将!

叶黛暮并不以为然。回避?能逃到哪里去!这宫殿处处都是危机,处处都藏有陷阱,她只要踏出这殿一步,恐怕就会被敌我不分的守卫砍杀了。到最后也不过是用一个替罪羊来换她这条命罢了。“将守卫叫进来吧。”

“哼!”虽然摆出一副我不和你这种下等人说话的表情,但是还是说了。“我乃谢璋,字珵文。”

事实上,这个职业是要命的,随时就要以她惨死宫中作为悲剧结局。没看见前面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都死了吗?用指头想,也猜得到,怎么可能是正常死亡啊!

“啧。”但是男人的轻笑,叫她所有的热血都在瞬间冷却了下来。她太弱小了,什么也做不到,连此刻逃跑都是被人抱着才能脱离困境。她不过是个无用的傀儡,竟还想着要翻天。他是在笑她吗?

她还是那个女皇,一无所有,孤立无援,危机四伏。

“是啊,我是在笑你。笑你的不自量力,笑你的幼稚虚伪。若不是被仲常庇护着,你怎可能还活到现在。至于那虚无缥缈的明日,我劝你省省吧。”男人的话叫她越发的消沉了。仲常是姜瑛的字。她确实太天真了。想着明日如何,日后如何,可她偏偏连今日都做不好!

活下去,不顾一切活下去,哪怕卑劣也无所谓,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会翻转的。

活下去吗?用尽手段,像蝼蚁,像浮萍,像叛徒,甚至像皇太后那样活下去吗?

姜瑛就是为了保护我,如果此刻回去,和电视剧里那些愚蠢的白莲花女主有什么不同。

可是凭什么被保护,谁都没有义务为任何人丧命。凭什么!

我是女皇。

我呸!

“放我下来吧。”叶黛暮的声音变得嘶哑。

“愚蠢!一时逞强,休将吾等都拖累了。”男人还是那么冷血,声音平淡得毫无敬意。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回去的。但是你会回去吧。”叶黛暮突然地对上了男人的眼。

“自然会。”男人试图从她的眼里看出怜悯和愚蠢,可是都没有,少女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坦荡得如同这天空,无一遮拦,晴朗得叫人觉得寂寥。

“你走吧。我自己能走。”叶黛暮被男人放下来了。她知道,这男人虽然口口声声叫她陛下,只不过是在调侃这个称呼罢了,他和那满朝文武一样不曾将她放在眼里。男人只犹豫了一瞬,立刻转身走了。

叶黛暮对着那个半点犹豫也没有的背影,自嘲地无声地笑了起来。看吧,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对于任何来说,从来没有那么重要。是啊,凭什么?就凭她是女皇,做梦。她从那百无禁忌的时代而来,皇帝和王位早就泯灭在了滚滚的洪潮之中,连她自己都不对这帝位有什么敬意,何况是别人。

她不是佛祖,既不慈悲为怀,也无法普度众生。可是她也不是恶女罗刹,要将这世人都拖进阿鼻地狱才肯罢休。她不过是,不过是叶黛暮。

她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重鹰,她将重鹰带了出来,她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剑从剑鞘中被拔出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战无不胜的侠士。而握紧那剑的时候,叶黛暮知道自己是愚蠢的,是冲动的,她没有习过武。此时就是一个更夫出来,也能用手里的鼓锤杀了她。有剑,即使是绝世名剑——重鹰又如何?

杀人的,从来不是剑,是人。

叶黛暮握紧手中剑,一步一步地向着黑暗最深处走去——皇宫。真是可笑啊,她如此百般不愿,将天下最豪华奢靡的地方称作牢笼,最后这囚笼竟是她自己自愿将自己关进里面了。她也许和这世上贪图权势的人没有任何不同,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宝座,甘愿付出所有。

她没有别的选择吗?

有的。从这里逃走,她可以执剑天涯,逍遥自在;也可以嫁作农妇,竹篱远山。她知道这世上有千种活法,她这一步一步走向的是最辛苦,最危险,也是最奢华,最迷惘的活法。她不该回去的。没有人希望她回去。

不过是个傀儡皇帝,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女人,是个庶女!被百官蔑视,被自己统治的臣民追杀。她不懂治国之道,她没有高世之德,她甚至对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她应当让位于贤,羞愧于己。

可是她停不下这脚步,谁将坚持的意志灌注进她的双脚,让它们背离了她,坚定地向前走,无视一切。因为有一个声音清楚地在思绪里呢喃,比风更轻,却比千金更沉。

陛下,妾愿留下……若是可以用妾之命,换陛下之命,妾愿意。

陛下乃是天定明主,帝位决不可旁落他人。

因为您会成为明君,爱戴百姓,创造一个别人不可能给他们的最好的未来。

我站在您这一边。我发誓效忠于您,用我的生命。

因为她记得在那个生死不定的夜里,将一切赌在她身上的女人。长生殿是如此的空旷,声音却将这份寂寥补满,叫这世间的人情冷暖都在那一刻都失去颜色。她空荡荡的十六年竟叫这短短的几句话给弥补了。

她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她无权无势,无才无德,甚至及不上长生殿里的一个侍女。她一无所有,什么也不能报答。可是这世上还有一人愿意以命相待。

她忘不了那双眼睛。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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