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声,一股阴森的冷风扑门而入,把一扇尚关着的门吹开了。阴风直逼堂屋上方,把人吹得倒抽一口凉气。

“谁叫开门?”

“他都快当爹了。还去牛来坪干什么?”加则村,夜幕落得特别的快。

“你娘卖乖的。”田来福抬起右脚,用力跺了三回地,大哼一声:“田某人在此,哪里来的阴风敢作恶?”

——让你孽种的孩子死去吧!

“田兄弟,我我我……我什么也没听到。”

“我也没有听到。”田来福回头问瞎眼婆:“老婆,你乱说什么呀?屋外除了风呼呼地吹,哪有什么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呢?”

“嘘!”瞎眼婆双手扶着赶火棍站在堂屋中,嘘唏田来福不要大声说话,然后微微地倾斜着脸面,使耳朵对准门口聆听说:“对!没错!屋外的确有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对!是我的孙子回来了。”

“老婆,你不会是脑子错乱了吧!”

“老头子,我脑子好得很!你们快听听,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了。”

“怎么可能呢?”田来福屏气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突然的,他惊恐万状地连连倒退两三步,惊道:“我的妈也,怎么会是这样。”

田来福听到了,冷冷的静静的夜色里,呼呼而过的阴风中,传来了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

听到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田来福的记忆中的第一印象是,光屁股的小男孩显身的怪现象又将在田家发生了。

“秀姐姐,你听到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了吗?”

“田兄弟,我我我……我听到了。”

渐渐的,冷冷的静静的夜色里,呼呼而过的阴风中,飘荡着一个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而且,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夜,凌晨之夜,显得很凄凉。

屋外,阴风仍呼呼地吹,好象越来越大。

田家堂屋之上,接生婆已经被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所吓倒,倦缩在瞎眼婆的脚下。

“田兄弟,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秀姐姐,不会有事的。”

尽管田来福对接生婆说没有事,但他自己却禁不住浑身地哆嗦。他看见煤油灯光昏暗了很多,想取下玻璃灯罩,然后把灯心往上挑一点,让灯光明亮一些。哪想到,伸手取下玻璃灯罩时,心中惊惧光屁股的小男孩现象再现,无论自己如何屏气和克制,也未能把持住哆嗦的双手。

咣铛一声,玻璃灯罩掉地上碎去了半个角。

“他娘卖乖的。”田来福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玻璃灯罩,用小剪刀把燃烧着的灯心往上一挑,又把灯心上面的灰烬,咔嚓一声剪掉。

碎去半个角的玻璃灯罩罩住了煤油灯,在漏风的情况下,灯火乱窜,左右摆动。灯光忽明忽暗。田来福担心煤油灯被阴风吹灭,急忙把煤油灯拿在手上,一只手则护着,不让阴风乱吹灯。

“田兄弟。”接生婆看见田来福拿灯的双手哆嗦得厉害,怕灯掉落,就说:“你可要把灯拿稳,千万不要让风把灯吹黑了。”

“秀姐姐,你放心,我没事,没事。”田来福嘴上说没事,可双手仍在不停地哆嗦。不得已,他把煤油灯搁置在八仙桌上,双手仍护着煤油灯。

阴风仍在屋外呼呼地吹。

冷清的空荡荡的夜空中,传起一个婴儿的啼哭。呜哇呜哇的哭声,仿佛一个游荡的幽魂,在凄凄的冷风中寻找自己的安身之所。

呜哇!呜哇!呜哇!

婴儿呜哇的哭声越来越近了,仿佛已经到了田家的屋前。就在这时,田来福听到屋外有人大叫开门的声音。

“开门!快开门!”

谁叫开门?田来福大惊失色。仔细一听,大叫开门的声音和婴儿呜哇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在凄迷的夜色中,仿佛幽灵已经在拍门。

“谁呀?”田来福胆战心惊的拿着煤油灯,小心翼翼地向大门走去:“谁在外面大声叫开门?”

“开门!快开门!”

“你是谁?”

“我是你儿子?”

“你是我儿子?”田来福绷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才听清楚,门外大声嚷嚷开门的人正是田英华:“英华,你的身边怎么有婴儿的哭叫声?”

“爸!快开门!快!快点!”

吱的一声,田来福把门打开了。

“英华!你这是……”门开的一刹那,田来福倒抽一口冷气,他看见田英华满脸烂泥圬垢,浑身上下到处裹有黄泥浆,而双手则紧紧地抱着一个沾满黄泥的包袱。包袱里面传出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

“爸!你的孙子没有死!”

“我的孙子没有死?”田来福赶快把门关上,喜出望外,然后急不可待地要看尚在哭叫的婴儿:“来来来!我可怜的孙子也,让爷爷抱抱。”

“妈!”田英华不让田来福抱孙子,直接把包袱捧到瞎眼婆的面前,然后双膝跪在瞎眼婆的脚下,痛苦流涕地说:“妈妈,你……你的孙子没有死,我又把他抱回来了。儿子,我们到家了,终于到家了,来来来,你让奶奶抱抱。”

田英华话音未落尽,瞎眼婆把赶火棍用力往地上一甩,惊喜地向前伸去由于过度兴奋而哆嗦的双手,不断地左右摸索着要抱孙子。

因为,她一直认为这个婴儿没有死。必竟自己眼瞎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切的一切只好由接生婆说了算。所以,接生婆认定婴儿死亡时,她除了感到悲痛地哭泣流泪之外,还在心中默默地为孙子祈祷。

“孙子!我可怜的孙子,来来来,奶奶抱抱。”

“儿子,别哭了喔!让奶奶抱抱。”田英华站起来,把包袱往瞎眼婆的手上一放,然后转身看着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接生婆。

“英华,这……”接生婆看见田英华抱着一个死于腹中多时的婴儿尸体出门,回来却抱一个活蹦乱跳的婴儿回家,除了感到惊诧这外,再就是感到丢脸:“你孩子怎么又活过来了?”

“秀姑姑。”田英华怒目而视接生婆:“如此说来,你这个来帮我老婆接生的接生婆,是故意把我的儿子弄死的,是吗?”

“没有!没有!”接生婆没有想到,自做接生婆活儿至今,从来没有遇到象瑶春这样的女人婆;也没有出过事;更没有象今夜这样丢脸过:“英华,可不是我弄死你的儿子。我的意思是说,经我双手接生的孩子,没有千儿八百,至少也有百儿八十,我从来没有失过手。”

“是吗?秀姑姑,可你这次偏失手了,而且还是个误判人家死亡。”

“误判人家死亡?”接生婆听了田英华的话,顿感无地自容:“我误判?英华,我不可能误判,绝对不可能误判。”

“绝对不可能误判?”田英华轻蔑地看了接生婆一眼,然后冷冷地说:“秀姑姑,你不误判我的孩子死亡,我能拿我的孩子去埋吗?”

“这……”接生婆哑口无言,顿感事情闹大了,而且严重起来了:“英华,这事我怎么可能是误判呢?我绝对没有误判孩子死亡。”

“你绝对没有误判孩子死亡?”田英华嘲讽一笑说:“明明是你判定了我的儿子已经死亡。要不然,我也不会拿孩子去埋葬。秀姑姑,我们一杆子也打得着的亲戚,你对我的孩子安的是什么心呀?”

“不可能!不可能,这事绝对不可能。”接生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死婴怎么会死而复生呢?不行!我一定得把孩子死而复生的事弄清楚,要不然,自己一辈子都挨背上误判孩子死亡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