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每月的十六元平帝不招妃嫔侍寝,要见的便是此黑衣人。既然是固定下来的时间,而黑衣人又当真是元平帝的暗卫,那么每月十六的此时他出现在乾和殿里定然是要向元平帝禀报事情的。

“叶才人,本宫来看你了。”

瞧瞧小姐这般模样,这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呀。

叶凝眨眨眼,说道:“陛下,您小声些,外头的人可是听得到的。如今你才是叶才人,若是外头的人听到陛下唤自己的名字,恐怕会以为你在幽寒宫里惹到什么污秽之物。到时候传进太后娘娘耳里了,怕是要找法师进宫给您驱邪了。”

叶凝顿了下,莞尔道:“再说了,陛下您现在的身体不就是臣妾的么?臣妾碰自己的身体有何不妥?那可是臣妾的身子。若是陛下不高兴的话,大可来碰你自己的身子。”

元平帝盯着叶凝,瞧着自己熟悉的那张脸左一句臣妾右一句臣妾的,尽显女儿娇态时,元平帝浑身的疙瘩就忍不住冒起。

若是让文武百官见到这样的元平帝,他以后的脸要哪儿搁呀。

蓦地,元平帝似是想起什么,他整张脸都板了起来。

他冷冷一笑。

“没想到叶家竟有这样的能耐,生了个八面玲珑的好女儿。”

叶凝一听,便知元平帝已是晓得平日里自己的性子是装的了,元平帝与素红相处了这么久,素红哪里是元平帝的对手,估摸元平帝一问,素红这丫头便什么都招了。

不过她本来也就没有打算继续装下去。

天真烂漫的叶凝早就死了幽寒宫里了。

叶凝微微偏了身子,歪头看向元平帝,“陛下谬赞了,以往总听陛下夸臣妾天真烂漫,如今总算听得个新词。八面玲珑,真真是个好词呢,夸得臣妾心花怒放,臣妾不胜欣喜。”

话锋一转,叶凝又道:“陛下可是在恼臣妾欺骗了陛下?”

元平帝冷道:“叶才人可知欺君之罪?”

叶凝笑道:“陛下此话差矣,臣妾从未欺骗过陛下。陛下喜欢天真烂漫的美人儿,而臣妾心悦于陛下,有女为悦己者容,自也有臣妾为悦己者所好。且臣妾也曾天真烂漫过,只不过岁数一长,便也不喜以那般脸孔示人。可是为了陛下,臣妾愿意以陛下之喜为喜。”

元平帝看着叶凝,眸色微沉。

他以前怎么就不曾发现叶才人的口齿竟是这般伶俐,说出来的话句句听着像是委屈了自己成全了他,实际上不过都是些漂亮的措词罢了。

他才不会上当。

元平帝哼了声。

叶凝慢悠悠地喝了口温茶,说:“这几日堆了好多奏折,臣妾也看不懂,也不知如何批阅,不如陛下教臣妾吧。”

元平帝没有出声。

叶凝见状,心中倒也不急。如今能摆架子的人可不只他一个人。叶凝不再看元平帝,靠在明黄锦缎的软枕上,手里拿了本奏折,闲闲地翻阅着。

她懒懒地说道:“陛下,如今我们的情况委实有些特别,若是被有心人晓得了,陛下这几年的心血恐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互换了身子,谁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何时会换回来也说不清。这样的事,简直是破天荒地才有的。

如何换回来,元平帝没有头绪,叶凝也没有。

而当务之急是让安稳朝纲,皇帝若再不上朝,再不批阅奏折,这偌大的大周国又该如何运转?

这道理,元平帝明白,可他瞅着叶凝这样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咻咻地直冒。但最终元平帝还是投降了,什么事都不及国事重要。

他睨了叶凝一眼,示意她离开他的宝座,好让他批阅奏折。

不料叶凝却是动也不动的。

她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方道:“还请陛下先拟一道饶叶家不死的圣旨,再赐臣妾几个免死金牌。臣妾这几日知道了不少能诛九族的秘密,陛下也知臣妾素来胆小,万一哪一日身子换回去了,陛下定然饶不了臣妾的。”叶凝知道即便有免死的圣旨和金牌在手,可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不过聊胜于无。没个免死金牌护身,她心里也不踏实。

让元平帝不敢动叶家的筹码,她得好好想一想。

元平帝活了这么久,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威胁他的,尤其是现在威胁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妃嫔。

元平帝冷哼道:“叶才人这哪儿是胆小,胆大的能撑破乾和殿了。”

叶凝嘿嘿一笑,“这不是在陛下的身体里么?有陛下的龙气护身,胆子也不知怎么的就大起来了。”

“你……”

叶凝打断道:“陛下莫要生气,这将心比心的,臣妾也不过是一道护身符罢了。陛下给了臣妾,臣妾保证会护得陛下周全,定不让宁昭仪和淑妃欺负陛下一根毛发。”

想到淑妃,元平帝的心微寒。

那般温恭良和的枕边人,日日茹素念佛的淑妃,竟敢下这样的毒手。

蓦地,似是想到什么,元平帝猛地抬头。

顾昭仪来得刚刚好,不早也不晚,看她那模样也是刚刚才知晓的。而叶凝她……

元平帝醒悟过来,他道:“你早知道淑妃会下毒的,是不是?”

叶凝诚实地道:“是。”

“那你……”元平帝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仿佛想通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叶凝,你好狠的心。”

叶凝淡淡地道:“臣妾只是想让陛下明白,朝堂艰难,后宫亦是同样险恶,而如今陛下是叶才人,区区一个才人,宫里任意的一个妃嫔都能轻而易举地踩到才人的头上来,甚至能无声无息地让陛下消失在这后宫之中。欣才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若是叶才人一死,陛下与臣妾都不知身子会不会换回来,若是换不回来了,陛下便成了冤魂,而臣妾也不知能瞒太后多久,若是能瞒得过,陛下又可愿辛辛苦苦得回来的皇位拱手让与臣妾?若是瞒不过,这大周国的锦绣江山迟早也要易主。”

叶凝看向元平帝,神色寡淡,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横竖臣妾的性命加臣妾的娘家,也不过是数十条性命,臣妾也没什么好怕的,最多也不过是有愧于叶家。可陛下面对的却是大周国的列祖列宗,甚至是大周国的黎民百姓。陛下何不考虑考虑与臣妾好好地配合?”

元平帝的面色由青转黑,黑得好似暴雨天里的层层乌云,仿佛只要在眨眼的瞬间便会有电闪雷鸣。

今天的元平帝见识到了一个新的叶凝。

岂止是胆大包天,简直是要反了!

更可气的是,对于叶凝的那一番话,元平帝知道自己除了答应根本无路可走。与叶凝相比起来,他输不起,更冒不起这个险。

元平帝咬牙切齿地道:“叶才人,很好,很好,很好。”

叶凝微微一笑,丝毫也不恐惧此刻元平帝的怒气。

“陛下又再夸臣妾了,臣妾再次不胜欣喜。臣妾还是头一回听见陛下如此盛赞臣妾呢。”叶凝道:“陛下既然如此夸臣妾,想必也是赞同臣妾的话了。”

她铺开了圣旨,提起笔蘸了墨,递给了元平帝。

“陛下,请。”

半晌后,叶凝捧着笔墨未干的圣旨,脸上笑得灿若春日,“还有免死金牌,陛下也莫要忘了。”多几面防身才是正经事,即便以后不管用了,在冷宫里垫缺了腿儿的太师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