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看着绿衣一脸哀戚地看向自己,忽然笑了。“怎么了?觉得本宫可怜了?”那声音,淡淡的,却深刻。“绿衣,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感觉到了,我之前一直有意无意的,忽略的东西。”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清颜,还给我。”阿娇伸出自己满是伤痕的手,希望清颜能把针线还给自己。却不料,反被清颜握住了手。

“彻儿何必那么当真呢?”刘嫖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寓意:“当初,若不是我们,陛下又何德何能,能当上这个帝王?礼数?陛下当初放任阿娇不管,沉醉于温柔乡时,何曾想过那么多。”

“诺。”卫子夫起身,却不敢抬头。

阿娇刚进殿门,便看到自己的外婆端坐在主席上,身旁坐着刘彻和自己的母亲,再远些,便是王太后和她的弟弟田昐,还有刘瑾以及陈家的若干人。

“小姐,快到了。”绿衣缓步走向阿娇,理了理她先前与清颜打闹时弄皱了的衣裳。

“听说,昨晚你和刘陵……彻儿啊,母后知道你不爱听,但现在,你还是要忌讳一下陈家和窦家,别太任性了。”

“难道朕忍得还不够久,不够多吗?”刘彻的声音,突然增添了些许的生硬。

阿娇闻言。身子剧烈的颤抖。原来,彻儿,真的是万般的委屈了吗?那对自己呢?是否也只是个无法拒绝的累赘呢?阿娇不自觉地怀疑起自己与刘彻间的情谊,却在听到王太后的话语时,身子僵直。

“母后知道难为你了。当初让你在这里背那句‘若得阿娇作妇,当金屋贮之也’,你久久背不下来。母后当时心急,让你平添挨了那么多板子,是母后……”

“够了,母后。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刘彻冷冷地说。

“好。从此以后,母后再也不提了。彻儿也不必再挂心那件事情了。”

“恩。彻儿知道。”

随着刘彻闷闷地回应,阿娇艰涩地扯了扯嘴角。原来,竟是这样的啊。好一个金屋藏娇,好一个受了委屈!原来,自己那么委曲求全,竟也只是为了一个他们蓄谋已久的骗局。多么可笑啊!自己竟被骗得那么彻底。

阿娇僵硬的转过身,然后,离开了漪兰殿。直到听到王皇后叹息地说“若彻儿真喜欢刘陵那丫头,等到合适的时候,娶了她便是”,她也只是机械地听着,仿若充耳不闻。

阿娇沿着回廊走着,忽然看到了那个荒废已久的汉轩亭。

阿娇渐渐地走进,来到那个初识刘彻的假石旁,她仿佛听到了幼时刘彻的抽泣声,挥手望着四周,竟没有一丝声响。阿娇恍惚地笑了一下,便颓然倒地。陈阿娇啊陈阿娇,你输得还不够彻底吗?你被人愚弄地还不够久吗?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怀念过去呢?阿娇想着,嘲讽地摇了摇头。却在一瞬间,卸下自己坚强的防备。在那个承载了她所有希望和幸福的地方,她只能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压抑着哭泣。“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连最后的一丝回忆,也是假的。”

一直,都是棋子吗?从未,真的倾心于我吗?原来,你的布阵如此缜密,竟没有泄露丝毫的讯息;原来,你赢得如此辉煌,连带我的爱情,也是你不屑的战利品……

阿娇回望着四周,紧抓着衣襟的手慢慢松开。“是报应吗?荣哥哥,是你要让我看清蒙蔽了我多年的骗局吗?还是,你只是想要嘲讽地看我的笑话呢?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呢……”

阿娇喃喃地说着我错了。错了,却分不清自己是否后悔。毕竟,他给自己制造的假象,如此地令人眷恋。

眷恋。只是那个令她眷恋的温度,她便失去了所有。曾经,荣哥哥提醒过自己了的。那时刘荣的愤怒,让沉醉在刘彻的温柔里的自己,以为只是妒忌。那一句:“你便真的那么确定,他对你的承诺出自真心?”,只换回了自己的转身离去。彼时,荣哥哥是否也是深入骨髓地疼痛呢?好了,荣哥哥的痛,阿娇也尝到了。是报应吧?让自己万劫不复地报应。

“荣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当刘彻找到阿娇时,她竟已经圈起身子,在假石旁睡着了。刘彻叹息地走进阿娇。当他横腰抱起她时,却听到阿娇喃喃地说:“荣哥哥,阿娇错了,阿娇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刘彻的身子猛地一震,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一脸的惊诧与受伤。“阿娇,彻儿这几年的努力,还是入不了你的眼吗?在你眼里,刘荣当真有那么好吗?”刘彻心痛的闭上了眼睛。“原来,彻儿竟没有看出,阿娇的戏,能演得如此相像。”

椒房殿

刘彻轻柔地将阿娇安放在床上,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阿娇是会随时消逝的泡沫般,令人珍视。

清颜看着刘彻对阿娇的呵护备至,以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却见刘彻在看了一眼阿娇之后,便准备起身离开。

“陛下。”

“记住。不要告诉阿娇,是我送她回来的。”刘彻的眼,冷到极致。似是千年的寒冰,任再多的阳光,也融化不了分毫。

这样的刘彻,竟让清颜不敢回应,只能机

械的点头。

待到阿娇醒来时,看到床边熟睡了的清颜。阿娇似乎是不甘心般,巡视着四周。却没有发现关乎他的任何讯息。

“皇后娘娘,您醒了。”清颜揉揉眼睛,看着犹自出神的阿娇。

“恩。”阿娇懒懒的回应,便转过了身子。

“皇后娘娘,不问奴婢是谁送您回来的吗?”

“还有必要问吗?”阿娇想到自己方才的奢望,就觉得胸闷。这算不算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呢?“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清颜看到沉默不语的阿娇,想要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却在想到刘彻的眼神时,止住了坦白的冲动。

“绿衣。你说,为什么明明是陛下送皇后娘娘回来的,他却不允许我们告诉皇后娘娘实情呢?”清颜想到阿娇暗自神伤的样子,想起刘彻冰冷至极的眼神,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却理不清思绪。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我们只要照顾好皇后娘娘的身体便好了。其他的,纯属瞎操心。”绿衣说着,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派安然的样子。

“绿衣。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了?”清颜突地拔高了音量,“现在的你,越来越不像我尊敬的绿衣了。”

“不像便不像了吧。”绿衣朝着里屋一看,“只是,别惊扰到皇后就好。”

“你……”清颜看着绿衣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结。“这样的你,也在伤害皇后和我,比卫子夫更甚!”说着,便跑出了椒房殿。

绿衣看着清颜离开的样子,有心痛的感觉,却只是一瞬。

阿娇看着盆栽里的花朵,心,慢慢地沉淀了下来。以往,当清颜天真的问自己,为什么那么久不见刘彻来时,自己的心,总会有些怨恨,有些疼痛,最后,衍生出令自己都心生厌恶的企盼。可是,现在的自己,竟已经安静地接受了一切。没有不甘,不再质疑,不许心伤。单纯,冷淡的,做一个华丽的空壳。不再奢望任何,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外面怎么会那么吵?”阿娇看着廊外行色匆匆的女婢,转头疑惑的问着绿衣。

“是……卫子夫。听说,她即将临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