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也懒得多瞧,半转过身去,望向殿内,眉间紧锁,微渗着血丝的眸中满是冰火激撞的怒色。

一瞥眼间,猛然见秦恪进来,微诧之余又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刚要说话,却见他竖指在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向旁示意。

说话间,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暗中将内劲从他肩头要穴间徐徐送进去。

冯正抚着臀一蹦,见他作势还要打,赶忙连声叫着求饶。

人突然昏迷不醒,身上还能闻到腥气,这显然不是用药有什么差池,倒像是被蛊虫所侵。

这其中显然另有别情,况且此事知道的人有限,怎么会传到焦芳的耳朵里,方才那一问又是什么用意?

迷迷糊糊似乎也没有多久,外间就有传报的声音。她枕腮的手肘歪了一下,抬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外面天光已亮了,掩口打了个呵欠,回言叫了声“进来”。

他噙笑站在那里没动,负手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仿佛自家院里的鸽子,撒出去打了圈野食,这会子眼瞅着又飞回巢来了。

他目光越过两班诵经超度的僧人,望向供案后重重死垂的帐幔。

澜建眇着眼,面色稍缓了些,微挺的腰身向后仰靠。

澜建眉梢挑动了一下,徐徐睁开眼来,目光略在她掌套擎托的银针上停了停,就转望回那张白皙的俏脸。

他微倾着身,略挑了下唇,作势行礼:“回殿下,臣没听岔,只不过正好这里也有几件事儿要交给秦奉御做,所以才冒昧代她答一声,既是殿下有吩咐,那就让她先紧着殿下这头的要紧事做好了。”

好么,在别人那里每日间扎针、艾灸、按穴、煎药无所不用其极,忙得不亦乐乎,也没听抱怨一句,到他这儿不过就是随口嫌个外伤的药不合心意,居然就成了“麻烦”。

再加上庐陵王没头没脑的发了那通脾气,结果就成了这般光景。

到外面掩闭了房门,长吁一口气,终于感觉不再发闷,连喘息也顺当了。

萧曼也随在一旁跟了过去,瞥向躺在那里的澜建。

“朕说得是自己,与你有何关系?”臻平帝斜睨着他,散乱的目光微带着诧异。

“要什么?”秦恪拂挑着眉梢,目光不知何时又落在了那具皮色已渐渐泛青的尸体上,“丽嫔娘娘是陛下后宫的人,如何处置,这杆秤在陛下手里掂量着,咱们做奴婢的要是大张旗鼓替主子做决断了,还敢说什么上体圣意?”

像是瞧着那尸首也厌了,秦恪这时转过身来,收了帕子,随手掏出白瓷小罐来揭开盖子,也不去挑,只放在鼻前轻嗅。

他说着说着,语声渐渐沉了下去,目光游游地望着窗外,眼中的神采忽而变得木然。

她暗暗猜想,又觉不像,但不管怎么回事,却是自己不走运,正好触了这个霉头。

“咦,那是谁放的灯?”不知是谁忽然冒出一句,

众人谁又瞧不出内情,可也不便明言,只得由着她这般和稀泥,反正白落了二十匹衣料,谁也没吃亏,也算是皆大欢喜。

这时淳安县君那边也已不好推辞,先谢了恩之后,便将席位移了过来,就在谢皇后右手边,原先已坐定的其他妃嫔只得起身依次向后挪。

“世子爷当心些,这灯是求神祈愿的,若是弄坏了,惹出晦气来便不好了。”

萧曼蹙了下眉,见他眼中没有当真责备的意思,却又有些混沌不明的意味,一时猜想不透,索性只依着规矩叫了声“督主”,便侍立在一旁没接话。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秦恪也怔了下,跟着就听里面有注水入盆的声音。

秦恪绕过螭龙宝屏,就看臻平帝斜靠在软囊上,像是才起身没多久,焦芳正帮他梳头。

“奴婢多谢厂督大人赐还旧物。”萧曼由衷地谢了一句,走近两步,“说实话,世子现在的状况,我原先也忐忑得紧,有了这些东西便好了,起码也能多几分把握。”

“那当然。”庐陵王更是得意,点头笑了笑,紧跟着眉头忽又一蹙,“可惜少了点,只有一只虎,要是再多些别的就更好了。”

他居然早就猜出了实情,倒让萧曼有些意外。

萧曼低眼望着那半身绛红色的鞠衣,纵然天热到这般境地,她的打扮仍然是层层繁复,端庄严谨,瞧不出半点本来的体态,只有那袖中微露的双手能瞧出肤质细腻,宛若年轻女郎。

走出巷子,便折转向西,过了白石桥已能望见液池浩瀚,群山堆叠。又走没多远,就到了陟山门前。

“是,督主放心,奴婢回头就去安排。”

国公府里的事怎么会牵扯到皇后身上?

“秦公公,小女方才是不是醒了?”

那团光就在头顶不远处飘荡着,竟是盏孔明灯,原本昏黄的颜色陡然变得碧幽幽的,恍如地府鬼火,偌大的殿宇就成了一片幽冥幻境。

“呵呵呵,终于找到你了。”

那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竟然就在不远处。

萧曼就像被兜头浇了盆凉水,浑身起了一层寒栗。

几乎与此同时,软塌塌的身子也好像恢复了点劲力,竟然能抬起头来了。

她循声望过去,就看高大的供台上背身盘坐着一个枯瘦的人,背心伛偻,满头银发纷乱的垂散下来,穿的是一袭黑袍,在暗中猛地瞧上去有些模糊难辨,恍然间竟像只有一颗头颅悬空浮在那里。

而在她身下,供奉的神牌七七八八落了一地,有的早已四分五裂。

萧曼还没来得及想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供台上的人已转过身来,低首垂颌,银发遮覆,看不清面目,只能瞧见那双眼瞳映着微光,从发间的缝隙中射出来,寒意凛凛,却又像带着笑。

忽然,袍袖一翻,掌间竟托了只碗,轻巧地一纵,便跳下供台,径直走上前来。

“你来得真巧,我这药刚配好。来,快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