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家徒四壁,大抵如此了。他叹了口气,靠在仅存的衣柜门上——衣服当然都被拿走了!衣柜太大需要拆分才能运出大门只有被丢在这里——默默地掏了掏口袋,开始抽烟。

他猛地一惊,然后骤然想起了自己是谁。

武汉头痛欲裂:“我靠……这两个女人又开始发酒疯了!”

当然这种话他是从来不会说出口的。否则,朋友们一定会都嗤之以鼻:“哟勒,小武你还搞虚无主义了,是看了黑客帝国受刺激了?赶快去洗了睡!想那么多搞么斯哦。如果列个世界是虚幻的,我们又是么斯哦。”

“老板怎么不进新货啊靠!我在网站上看到今年夏季款明明很美的啊。”

老家伙嘿嘿一笑,捏起坐得规规矩矩的云嘉的头发:“这伢……”

手机屏幕的灯光理所当然地暗了下去。云嘉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他的手,又混乱不清地低吟着什么,大概是在做噩梦——武汉坐在黑暗里,对于手臂上传来的痛感浑然不觉。他的脑子就好像一团豆皮,丢到正在热火炒着的锅上去,和着炸酱面、炒面,左炒炒又炒炒,然后端出来,倒上一碗豆腐脑,再拌上热干面的芝麻酱……

不过他今天看起来一点都不趾高气扬。仙鹤君把头微微垂着,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这个小动作只有武汉知道,他一心里慌了就会这样——时不时咬咬嘴唇,眼睛到处乱看,忽然,他看到了武汉在看着他。仙鹤显得更慌了,脸骤然就红了,露出淡淡的嫣粉色。

阿七想都不想就干脆地说:“不行。我怕他晚上拉肚子。所以你还是在他旁边睡一下,照顾一下他。”

武汉瞪着她。

由此可见,这个大哥该有多么恐怖。所谓牛逼,都是在于无声处,扶摇他该是有多么牛逼哄哄啊,武汉想,大太子无疑是一个传说,没有人见过见过他的出手,因为所有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死了……

“副本是什么?能吃吗?”云嘉认认真真地用手支着脑袋,好奇地问:“它比你哥哥还重要吗?”本就不理他,继续喝了一口茶,又吐了口气,道:“我快渴死了。今天那个boss超难打我坐网吧里一下午都没喝水……”

化成了人形的鹦鹉穿得也花花绿绿的,不过却一点也不显得非主流;他还戴着眼镜,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高中小男生——此刻他把武汉拉到一边,悄声说:“我们家哪有茶?平时来客人了从来冒用过啊。”

武汉没有回答。他望着鹦鹉飞速地啄着剩余不多的瓜子,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仙鹤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全身白西装,红领结,左手抱一个姑娘,右手拿一个高脚杯,别人这种模样看起来是轻浮,他则是十分高贵。只是此刻,仙鹤还不知道在巴塞罗那还是迪拜的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呢……那里得有高大摩天楼,彻夜明亮的夜总会,人民gdp处于世界领先水平,打扮时髦又靓丽的姑娘得纷纷投怀送抱,由着他挑。

仙鹤君用手把下巴撑起来,还是不理他。

武汉最熟悉他的这个姿势。每次仙鹤君一摆出这个举动,就说明他心里在犯愁了——从小到大,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小习惯,他都知道。虽然常年在外,不过这些小细节,证明了当年的小黄从来没变过。

“想什么呢?哎我说……”武汉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车上的收音机吸引过去了。

“据悉,今天早上xx点xx分,北京地区出现罕见沙尘暴,天津等地均受到影响……”

武汉愣了一愣,然后接口继续说:“小黄,原来北京沙尘暴了啊。这沙都刮到咱们这来了。”

车子极为寂静地开着,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良久,仙鹤才淡淡地又开口:“你不知道沙尘暴了?”

“不知道啊……”武汉说,“今天一天都没看新闻……怎么了?”

“哦。”仙鹤微微闭了闭眼,显得更困倦了:“你今天去天河接上海的?”

“是啊!你知道!”武汉有些惊疑地说,“么样搞的唦?他怎么没……”

仙鹤终于难得地笑了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他嘛样会坐班机来。他的私人飞机早到了的……”影轻轻翻动着,好像正在做一个悠久的梦境——武汉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说了什么大概也听不清楚了,只是有些微微惆怅和怦然心动……

他开口道:“你是不是蛮困?等回去直接睡算了,床都给你铺好了的。现在还有点远,在我肩膀上靠一下?”

仙鹤难得乖顺地靠了过来。武汉知道,他实在是太累了,长久的旅途,无论是否自愿,无论是身还是心,大概……不过,他想,幸亏我一直在这里。

他把头望向窗外,路灯和街边的树影像电影一样快速地闪过,还有行人来来去去的点缀,仿佛永不停息的背景画面。仙鹤的脑袋轻轻搁在他肩膀上,随着车子的运行轻轻地晃来晃去,就这样一直去往回家的路,似乎也永远不会停下来。你在窗外看着外面的电影,外面的人又有各自的电影,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其他人电影里的过客,只有寥寥几人,能与之共演一场——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带着还是很小的仙鹤、冬天包在红衣服里起来像个雪娃娃似的小仙鹤去苏州那边游玩。评弹、社戏、庙会、花灯……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一直到很晚很晚,他们坐上旧日马车顺着街边闪过的一盏又一盏的残灯赶回去时,他也是这样抱着他。年幼的仙鹤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转眼,小仙鹤已经长得这样大了。武汉望着闪烁

的街灯想,他再也不能一伸手就把他抱起来,或者是走在拥挤的人群里举得高高的,带着他到处走,买个糖葫芦什么的……现在也不过只能在自己一点也不宽广的肩膀上,微微的躺一躺,二十分钟的车程。

那时候还没有街边这样多繁华的路灯,那时候也没有这样快的车,那时候动力不足,人们生活全靠木柴或者其他的什么燃料……那时候就连上海,也只是苏州杭州边上的一个小渔村。郁,上海,沪君,你究竟要闹么鬼名堂?

说小黄不是因为你的事才肯跑回来,打死老子都不信。

“醒了。”武汉轻轻拍了拍仙鹤。

他被轻轻拉下车,眼睛微微睁开,带着婴儿般茫然不清的神色:“啊……已经到家了?”然后骤然回过神来,道:“这么快?”

武汉望着屋子里明亮的灯,苦笑道:“你赶快上去直接睡吧……别着凉了。

他们蹬蹬地走上楼,武汉怀着必死的决心推开门——不出所料,满室亮光里,上海正有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等他们;云嘉就坐在他对面带着敬仰的目光看着他,想必他已经被沪君这家伙整得服服帖帖了,他最擅长欺骗小朋友——武汉恼怒地想。

上海最喜欢明亮的地方;你想想外滩那里燃了一夜都不灭的灯火辉煌就知道了,他最烦武汉这里不够繁华。所以,他每次若是来——虽然来的次数也很少——势必要把家里的灯全部都打开。体就在手里荡漾,然后挑起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那模样十足就像个主人似的。

“嗯,”仙鹤把东西放下来,先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是很久,”上海说,“你见过了三殿下没有?这位就是。”

云嘉在一旁依然笑着开口道:“哎呀你是小黄对不对?大家和我说起过的……你叫我云嘉就可以……”

仙鹤只应了一声,刚欲开口,上海便挥手阻住了他:“我知道你今天累得很,先去休息吧。这里我先处理。”

“好。”仙鹤看了他一眼,道:“也别太心急了……这事怕是急不来。”

“我知道的,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