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师傅耳濡目染地学到一点”,向恂收回手,抬头就对上了宛茗的眼睛,“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大概是没吃东西的缘故,胃口慢慢好起来就不打紧。”

“小舞,怎么回事?”

有人帮着解决麻烦,解决得好与坏,任柏水都是只得功劳不担过失,何乐而不为?

“嘭!”飞出去的酒碗削掉了太监头上的帽子,老太监仍然咬牙切齿,不过在向恂扔出另一个碗之前,已经哭丧着脸,吓得逃出了门外。

细致的淡妆稍微能掩盖宛茗的倦容,小舞担心的是宛茗的身体。

向恂端了桌上的茶壶给洪世昌和洪欣倒茶,洪世昌堂皇来阻也被向恂拦下,洪世昌没把心里的顾忌说出口,由着向恂了。洪欣一直看着向恂,终于在向恂倒好茶之后又一次勉强微笑时忍不住了。

洪世昌一愣,看着洪欣的目光转向向恂。不得不说,洪世昌那一句弟妹真的没有叫错。

在宛茗没料到,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伴随着人群中的一声质问,一筐烂菜叶连着竹筐一齐砸到了向恂后背上,马儿受惊,刚被问懵的向恂经过马儿一拽,清醒过来。可随之而来的,是各个方向朝向恂扔去的烂菜叶烂菜梗,还有如出一辙的指责。

杨丘平的表情变得凝重,“问题是公主知道这事也没说破,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我们不好冒然说穿,不然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坏人,看打!”

宛茗听见喜娘的话,抬了一下头,喜帕也就跟着晃动了。向恂半垂着眼眸看着,声音轻缓,“拜过了天地,酒也喝过了,闲杂人等,是不是应该出去?”

洪世昌朝着洪欣站的地方迈了一步,还要说什么,洪欣却头都不回地冲了出去,洪世昌没有去追,他自己和洪欣都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

在小舞看来,要赏要罚,牵扯到战争,那都是一堆男人的事。

春日骄阳,越往北走,天气愈加干热,向恂嘴唇干,带起尘土的风吹不去向恂额上细密的汗。离开了泾国,哪儿是哪儿,又到了哪儿,向恂都顾不上。不知道在平坦大道上走了多久,路开始变得颠簸,树木渐渐密集,路旁有了遮阳的树荫,似乎是到了山上,顿时凉快不少。

大原皇帝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片刻过后,任柏水领悟在心,喜不自胜,拱手鞠躬,拜谢圣恩。

门被很用力地踹开,两个原兵把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推了进来,又重新用链条锁上了门。

上官宛透过纸伞的边缘,再看一眼灰蒙蒙的天,转身踏上马车,但愿停歇之后,一切都能雨过天晴。

“大哥,说好了,别再为难我家娘子……”

“逃得了一次,避不开第二次”,扣动指节,杨丘平眼里闪过寒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俊儿,成败就看你在公主面前的表现了,附耳过来。”

“你等等”,一直在6承斌身后的6承云突然出来,扯了慕容恂的衣袖,“我有话和你说,跟我过来一下……”

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扑水救火,慕容恂一路跑过来,上官宛和小舞有没有被人救出来或者逃出来,慕容恂连问都没问就冲进了起火的房间,蒋川当时胆都要吓没了,迅弄湿了衣服,往火舌蔓延的屋子里跑。

6承云笑着,摸了摸鹦哥翠绿的羽毛,看看慕容恂身后正走过来的人,小声道,“小枣,再说一次。”

“你若希望如此,又何必来寻?”

被洪欣戳中短处,洪世昌适时闭嘴,卖弄嘴皮子他不在行,一番体力赛也累得够呛,不如歇着。

“谁说,我不喜欢上官宛?”

慕容恂哑然失笑,洪世昌身上媒人的感觉是越浓重了,拿起朱红的筷箸,慕容恂左手挽袍袖,挑了最好的一块,沾了酱,放到上官宛碗里。上官宛轻声言谢,看着上官宛轻启朱唇细细品尝,慕容恂的心情忽地豁然,眼底和唇角都带了笑意。

刚开始在屋内的一干人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上官宛摇摇头起身,再看了看慕容恂,和小舞一起离开了房间。

上官宛明显的眼神警告,洪欣也不打算在意小舞的话,“你偏袒主子,我说明事实,有问题吗?”

“这……”慕容恂看向上官宛,笑了,“沾沾喜气也不错。”

“若是此法并不合理,甚至可事先安排,公子放弃与否,根本毫无差别。”

上官宛不置可否,还没接话,小舞的喃喃自语听进了耳朵里,“不知遇上喜欢的人,慕容公子会有何举动,是否也会这般明显?”

洪世昌在慕容恂身侧坐下,拿起一个白花花的馒头就咬去了一半,“慕容兄弟,我看你精神不错,一点不像宿醉的人,果然和我们这些粗汉子不同。”

掌柜便又当着洪世昌的面把银子递还给上官宛,“小姐,你看……”

“不过庙里大师也说那慕容公子不是平庸之辈,姻缘和仕途相连,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为了公主考取功名的痴心汉?”

少年刚移出一小步,马上被隔板那边传来的声音吸引住了,有如泉水叮咚,又似雨打竹叶,更像风抚弦音,柔和婉转,清雅秀气,少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般,惊奇地愣在原地。

宛茗挡了小舞卸妆的动作,沉吟片刻,“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洪欣坐着翻了翻桌上的书,没有能让洪欣静下来的好文章,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百无聊赖的感觉滋生,去找向恂的想法蔓延,想到做到,洪欣起身就走向门口。

听见门开的声响,静立于书架前的向恂侧身,持灯笼的宫女分开两排站在门口,披着锦袍的宛茗在向恂眼前出现,徐徐走近。

“熬夜伤身体,我让小舞准备了参茶。”

小舞看了看向恂,将茶搁在书案上,低头带着宫女退出了书房。宛茗解下锦袍,向恂这才移动脚步,“你更应该好好休息,你的风寒还没完全好。”

“已经不碍事”,宛茗在书案前坐下,去看向恂摆在案台上的书,“两个人可以事半功倍,你不是铁打的,怎么可以不眠不休?如果有些问题你非要今晚想个明白,那不妨说给我听听看,说不定我会有办法。”

宛茗的话意外地贴合了向恂此时的心情,关于向恂和宛茗两个人的事,向恂是问题,那么宛茗就是办法,一结一解,可是说来容易,实则如千斤重压心口,无法轻松坦言。

“解决的办法已有,无须再费脑筋去想,我只是担心过程和结果,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不如想想还可以怎么完善或是,预测一下结果,看看如何应对。”

宛茗偏头去看站着的向恂,“那有何收获?”

向恂靠在桌边,摇头道,“剪不断,理还乱……”

“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向恂为宛茗这样嫁接两词的方式顿了一下,笑道,“是,一团乱麻了。”

“那就放一放”,宛茗合上所有摊开的书本,“倘若不是迫在眉睫,就任由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苦思冥想也料不准何处会柳暗花明。”

宛茗四两拨千斤,向恂的心事没有提只言片语,纷乱的思绪已经从没有出口的死路迂回婉转,不再堵在向恂心里。

“这是什么?”宛茗整理书本的时候看见了书下压着的一角,看那墨色,应该是画。向恂回答不及,宛茗看向恂没有阻止,便抽出了画纸。

一位面容娇小清秀,楚楚动人的少女跃然纸上,没有题词和落款,宛茗再看不出其他,兀自问出声,“她是谁?”

向恂接过画纸端详,淡淡的微笑停在了唇边,“一位挚友的女儿。”

宛茗从向恂的神情中看到了回忆,向恂不清不楚的回答没能解答宛茗的疑惑,“你画的?”

画上女子的五官样貌足够传神和灵动,就算画功精湛,也必须是熟悉的人才能刻画得如此细致和生动。宛茗潜意识里不愿听到向恂肯定的回答,可向恂点了头,将画纸卷好。

自古来,以诗言情,以画抒兴,宛茗很难不去猜测画上女子对向恂的特别之处,“为何要画她?”

“我在找她”,向恂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战争结束之后她就失踪了,受人之托,我要照顾她。”

这是宛茗没有想到的情形,照顾一词,包含太多意思,最深最难的便是一辈子的责任。

过久的沉默,向恂看向抿着嘴唇不一言的宛茗,“夜了,去睡吧。”

“你就是为她苦恼,辗转反侧?”宛茗脱口而出,不等向恂有什么反应就起身走向了门口,“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找人的事,凭你一己之力也是难。你不反对的话,那画像多画几张,贴出布告寻人便是。”

向恂还没从宛茗没头没脑的一问中缓过神来,宛茗已经离开。向恂的目光落在画卷上,顿时恍然大悟,懊恼自己迟钝的同时,又觉得宛茗方才的举止行为好笑。向恂看向门口,想起宛茗的背影,无声的笑容里,有着十分的宠溺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