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心下不觉微微慌乱。虽说她早已下定决心,咬紧牙关,绝不松口。不信对方能将她如何,但那种可能受到挟制的感觉,却仍让她极不自在。平息一下有些混乱的心思,她忽然直直的朝着宇文璟之走去。随行众人中,有不少都识得宇文璟之,见此情状,忙跟了上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这首词,无疑是她极为熟悉、也曾心爱过的。

才一进了浴房,风细细便不由的在心中暗赞了一声。汤池子其实并不太大,呈圆形,浑体皆以白色云纹大理石砌就。四面各设紫铜凤头。凤口微启。一缕清泉便自凤口之中汩汩流出。因风细细才刚已有所吩咐,这会儿池内水上,已浮了一层各色花瓣,池子边上,各色时令鲜果更早准备就绪。瓜果花瓣的气味被温泉的热气一蒸,香甜沁人,中人欲醉。

随手将手中空空如也的茶盅递还给嫣红,她叹气的道:“我只是在想,风……大哥……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若是死了,自是一了百了。再无可说的;若还活着,那他可知道,瞿菀儿仍在苦苦的等着他?这天底下,最苦的,毕竟还是痴心的女子。

说到底,这年月,莫说是靖安侯府这样的人家,便是寻常的富贵之家,屋内也多有姬妾通房。靖安侯风子扬瞒着瞿氏夫人纳了刘氏为外室。确有不是之处,但刘氏怀孕之后。他到底还是将这事告知了瞿氏夫人,并请瞿氏夫人允他看在子嗣份上接回外室。

瞿菀儿既挟了那块核桃糕给她。又说了那话。风细细自也不好全无表示。她不知瞿菀儿究竟爱吃何物。目光在桌上打了几个转后,却挑了个色泽金黄、看去又甚小巧玲珑的螺丝酥放在瞿菀儿面前的小碟内,笑道:“姐姐尝尝这个!”

见风细细久久蹙眉不语,瞿菀儿竟是轻笑了一声,问道:“若是妹妹你……你会选什么?”

若有一天有人在一户人家看到一个鬼,而此事过后不久,这户人家的女儿又在大病之后性情突变,甚至是判若两人。凭他是谁,只怕都不免对此心生疑惑,进而追根究底的吧。

宇文璟之颔首,重又转眸看向风府别院所在的方位:“她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轿内,风细细无奈的撇了撇嘴。不管宇文璟之那日是否当真看见了她,只要一想到有此可能。她都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交集,然而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怕是不能如愿了。

既然说了这话出来,风细细便没打算再在瞿府别院停留下去,这会儿听宇文?之一说,她便自淡淡一笑:“九爷过誉了!”言毕却也并不多加停留,便朝宇文?之与瞿煜枫浅施一礼,平平道:“这里既不欢迎我,我自也无意强留,告辞!”

果如瞿菀儿所言,再往前行不多远,风细细便已瞧见了那座心湖舫。

目光下意识的在身后紧紧相随的几名丫鬟身上转了一转,风细细毫不诧异的在嫣红等人面上看到了惊愕,然而紫菱等几个瞿菀儿身边的丫鬟,虽是各个神情古怪,却都不见惊色,很显然的,这些话语,瞿菀儿从前也曾不止一次的说过,甚至并不避讳身边的丫鬟。

冷静、睿智,这无疑是极高的评价,甚至可以说,瞿老公爷的这一评价,无疑已是一种认定,认定宇文?之乃当今几位皇子中最适合承继大统的一个。

也正因此,这几年,瞿菀儿虽与风府全无分毫往来,却仍能时不时的从下人口中得知一些风细细的事。正如瞿府许多下人议论纷纷的那样,因一直记挂着风入松的缘故,瞿菀儿虽不会主动问起风府之事,但下人在她面前说起时,她都会耐心听着。

风细细蹙眉,努力的想了一想,才道:“依稀记得母亲似乎有两个哥哥,大舅舅膝下有一子一女,二舅舅却无此印象!”除此之外,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的还有三个人的影子,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与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印象中,这三个人,应该是她的大哥风入松及她的表哥、表姐。若无意外,那少女,应当就是今晚请她前去赏月的那个瞿菀儿了。

听得这话,风细细倒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你以为我不恨她,就是原谅她了?”她对刘氏,虽算不上恨,但也殊无好感。她一直认为,无论爱或恨都是这世间最深刻最强烈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她不会随便施加给一个与她甚至没有见过几次的人。

兄妹二人僵持了一刻,到底还是那男子让了步,叹了口气后,他放缓了语调,尽量以一种平和的态度说道:“与我约了来赏月的,乃是定亲王殿下,九爷,可能也会与他同来!我知你不喜我的安排,但我仍要提醒你一句,你可莫要胡来才是!”

溅玉轩,其实是一座不大的朱红色阁楼。阁楼临水而立,共分三层,飞檐高翘,檐角挂有小小的银质铃铛。有风来时,银铃叮当,声声脆响,悦耳至极。而风细细如今所在的,正是二楼中间的厢房。风细细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窗而望。

这么一想之后,风细细的心中便也安定了许多。

一念及此,风细细一时竟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言下颇多嗟叹之意。

希望风府阖府安康,一切顺利吗?那些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嫣翠与紫玉再出来时,手中却捧着一只红漆托盘,托盘上,放了三套碗盏用具,紫玉手中却又掇了一张绣墩。嫣翠笑吟吟的快步过来,放好了碗盏,竟也不客气,便在风细细的右侧坐下了,又回手拉了紫玉坐下。紫玉神色局促不安,及见风细细朝她颔,这才颤颤的坐了。

微微一笑,宇文珽之道:“老九,是个有秘密的人!好在他从来也不是我的敌人!”无意再多说什么,他抬起手来,略略一摆,示意那人不必多说,自己却举步,径回书房去了。

被他称呼为老九的青年男子也并不在意,只哈哈笑道:“三哥这话若被旁人听见,可不要以为我们兄弟二人为了争宠夺位,已然反目成仇了呢?”他虽如是说,神情却自满不在乎。

深深看一眼厚婶,风细细忽然问道:“这几年,厚叔与连国公府可还有什么联系没有?”

嫣红听得抿嘴一笑,才只道了一句“多谢小姐夸奖”,那边嫣翠已兴致勃勃的道:“嫣红姐姐,你才刚出去之时,我正同小姐说,打算中秋后,过去凝碧山别院住些时日呢!”

听了嫣红这话,碧莹却是全无迟疑,当即答道:“嫣红姐姐这话却说错了呢!小姐乃我们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又是连国公的嫡亲外孙女,身份何其贵重!从前所以沉潜无人问,是因小姐自己不愿争、不想争,而今小姐既一改从前做法,这府上,又有谁敢再稍加轻视!”

这话陡然入耳,初时还不如何,及至细细忖度一回,却是生生将碧莹惊出了一身冷汗,早前的困倦之意,更早不翼而飞。说话这人的声音,她是极为熟悉的,此人正是李妈妈的长媳周氏。她正屏气凝神,不敢露出一丝声气的当儿,那边,却又传来了绣珑的声音:“周姐姐说这话,却真真是冤枉了我们小姐了!莫说小姐从来不曾让李妈妈做过这事,便真是小姐的意思,现如今这情势,你们也不是不知!前儿夫人为着李妈妈,特特打点了侯爷最爱的酒菜,请了侯爷过去。谁料侯爷本来好好的,一听出夫人的意思来,却是当场大怒,起身掀了桌子,拂袖便去了!你自己个儿想想,夫人尚且在侯爷处碰了钉子,小姐又能有什么法子?”

取出账簿,嫣红将从前各处所欠之物一一勾画,却对多出的物事视而不见,而那些办事之人却也识相得很,并无哪个敢于多嘴。及至账目清点完了,嫣红却又取了一本空白簿子来,将所有物事仔细清点了一回,而后才将之拿了去给风细细过目。

她如今口中说的那本账簿,自然便是早些时候,她曾甩到李妈妈脸上的那一本,也即是这些年,内院帐房拖欠她们的银两、物事等等。这些东西,虽说并非都是经由李妈妈之手拖欠,但她身为内院大管事,却不能杜绝这等现象,无疑也是有过错的。若在平日,这些事情,或许挨上一顿训斥也就完了,但放在现下,却无疑是雪上加霜,足够李妈妈喝上一壶了。

那丫鬟闻声,面上顿然闪过一丝了然之色,口中却只应道:“是!”

风细细本也没指着她答,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她便又接着说了下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际遇。你不妨将如今的我看做是得了大际遇后,有所变化的我!”

听她问起这个,嫣红先是一怔,旋即了然,笑了一笑后,她道:“厚婶的卖身契,早些年夫人便赐还了她!厚叔的卖身契,我也不曾见过,应该不在小姐手中!”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下去:“至于我与嫣翠的卖身契,却都在府中!”

明天终于可以不去医院报道了!太可怕了,妇幼医院里,无数生病的宝宝。如果宝宝明天乖,不太闹,会补两章补偿最近的更新。

及至放下了床帐,嫣红这才眼带异色的看了一眼帐中静静卧着的风细细。这些日子下来,风细细的异常表现,看在她的眼中,却是既觉欣慰又觉不解。欣慰的是,自己伏侍的小姐,终于不再如从前那般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不解的,却是风细细前后的判若两人。

风细细乍然听得许多老鼠,心中也不由的一惊,也顾不得再装,她急急坐直了身子,才要有所动作之时,却听身后窗户之上,忽而传来一声闷响,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恰恰看到一只黑魆魆的老鼠正顶开窗纸,蹿进屋来。饶是她素来胆气甚壮,这会子与这老鼠打了个照面,也仍是不由的惊叫出声:“啊……”下一刻,更索性一翻双眼,晕倒在厚婶身上。

风细细微微颔,才要开口答话,却被立在一边的厚婶轻拉了一把。生生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一声应答,她微诧的回头以征询的目光看了一眼厚婶。厚婶面上若有责怪之色的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可言语,而后方扬声道:“是嫣红吗?你请王妈妈进来说话吧!”

震惊的看着她,嫣红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她那个自幼体弱,沉静少言、眼泪只往肚里流的小姐:“小姐……是何时觉察不对的?”她憾然的问道。

看她一眼,风细细忽然问道:“嫣红,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她所以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但在说出自己的理由前,她对嫣红的顾忌却也很是好奇。

郁闷啊,难怪人家常说祸不单行。这几天家里亲戚连着出了两个车祸。真是无语了!世界末日都过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倒霉事呢!

风细细听得微微点头,眸带赞许的看了嫣红一眼,却依旧吩咐道:“去吧!将她叫来!”

嫣红听她言语坚决,一时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抿了唇,默默不语的看她。

见她如此,风细细也不觉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嫣红这也是为了自己好,但眼下这事,却显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管怎么说,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再怎么说,算计别人,总比被别人算计了去要好得多!拍一拍嫣红的手,她笑道:“这会儿时候还早,我们便去月老祠拜上一拜,再到姻缘树下许个愿,我也不求什么天上地下,无双无对的如意郎君,只求能嫁一个可与我一生相安无事的男人便足够了!”

默然片刻,嫣红到底叹了口气,几人一道出了饭馆,直往月老祠而去。风细细原先是不信这些个神鬼菩萨的,然而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情,却令她不得不信。这会儿进了月老祠,虽然仍不以为月老真会显灵的赐她一个好夫君,但举止之中,却仍不敢有所轻渎,老老实实的磕了头,敬了香,且奉赠了丰厚的香资。

许是她香资给得丰厚,守祠的老道居然还奉赠了她一根赤绳,一只锦囊,道这二物乃是月老像前开过光的,默祷之后,将之挂在姻缘树上,灵验无比。

风细细虽是半信不信的,但既给了,她便也道谢接过,转手却又以嫣红之名,另外奉赠了一笔香资,那老道倒也并不欺人,便依样又奉赠了嫣红两样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