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看时,却已看入一双似笑非笑、隐带嘲谑的眼。

嫣翠也未料到风细细竟会有这样的心愿。事实上,她所以顺着风细细这话问下去,为的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风细细日后的打算。说白了,就是问问她,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没有。

那燕窝粥才一捧了出来,那股幽淡的气息更是扑鼻而来,令这阵子因吃了太多燕窝粥而已觉厌倦的风细细一时也有食指大动之感。接过燕窝粥,几口吃完,她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来,笑道:“嫣翠,这会儿闲着左右无事,不如你带我去看看桂花吧!”

只是这婚姻之事,若由女家出面,总是不好,所以刘氏虽说心中着急,却也只能尽量为女儿制造机会,背地里更在风子扬面前说过无数次,使他觑便能求皇上赐婚却是最好。

摆一摆手,风细细淡漠道:“起来吧!你回去后,不妨代我传一句话:风水轮流转!”说到“风水轮流转”五字的时候,她刻意的放缓了度,一字一字,若有所指。

二婢陡然听了这话,都是齐齐一惊。互视一眼后,却还是嫣红开了口:“小姐怎会忽然动了此念的?”说话时候,非止面色微白,便连语声也带了几分颤抖,显是惊骇已极。

嫣红、嫣翠闻声都是一怔,互视一眼后,却还是嫣红开了口:“这……怕是不合规矩……”

原本每日过去小厨房取饭菜,是由嫣翠来做的。嫣翠是个直脾气,见着于婆子就生气,偏巧于婆子又得了上头的暗示,平日有事无事,但见着嫣翠,便总要说上几句有的没的,两下里闹了几次,嫣翠性子作起来,险些没将小厨房砸了,亏得嫣红赶去及时,这才拦了下来。打那一日后,嫣红便再不敢命嫣翠过去小厨房。

风细细这会儿其实并不觉得饿,事实上,才刚知道的那些事情,早已大大的影响了她的胃口。才刚听到自己居然还拥有这么一份遗产时,她曾有过天上掉馅饼,又刚好砸在自己头上的欣喜感,但很快的,嫣红的言语与神情,便让她重又清醒过来,心中更因之生出一丝风雨欲来的紧迫感。一个生母早亡,不得父亲喜爱的嫡女,手中却握有生母留下的一大笔嫁妆。

嫣红微诧的看她一眼,显然没料到一向诸事不问的风细细今儿竟会忽然关心这个来。愣了一愣后,她才答道:“是!”看向风细细的眼中却写满了疑惑二字。

嫣红闻声,不觉微微迟疑,一时斟酌未定。一边的嫣翠却早不耐,冷笑开口道:“我估摸着玉芷今儿来,为的必是上次熊姨娘借去的那对金钏吧!姐姐且说说,这次是丢了还是怎么着了?好在是赤金的,倒也不怕打碎!”言语刻薄,却是全不留颜面。

她这里虽竭力掩饰,却哪里瞒得过一直与她一起的嫣翠。下意识的咬了牙,嫣翠小脸早又涨的通红,若不是嫣红急急的丢了个眼色过来,她怕不早就要嚷了出来。

嫣翠听她问起嫣红,不禁轻撅了一下小嘴,神色间似有不满之意,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只道:“嫣红姐姐昨儿值夜,早起我来时,见小姐正睡的香,便换了她回屋睡去了!”

在拿到了大学通知书之后,她很快将家中房屋出租出去,所得的微薄租金刚够她的大学学费。大学四年,她一直努力打工,以之维持自己的生活。这之中,虽说也有几个朋友,但却从没有谁会如嫣红这般关心到无微不至的地步。这样的关怀,在令她熨帖、感动的同时,也不由的有些手足无措,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风细细禀性素弱,何曾这般吃过药。见风细细微颦双眉的将药碗递还过来,她下意识的接过,又转身将桌上搁着的一小碟金丝蜜枣奉了上去。风细细正觉口中苦,腹内饥饿,见她递了蜜饯来,便理所当然的接过碟子,径自拈了蜜枣送入口中,不过几口便已吃得罄尽。

一碗粥顷刻吃完,风西西想也不想的一抬手,将那碗递给嫣红:“再来一碗!”

这丫头,倒是个忠心为主的。风西西想着,心中不觉好一阵温暖,对嫣翠二人,也是好感大增。至于风子扬,她倒并不怨恨。没有爱,哪来的恨。说到底,风子扬,于她而言,不过一介路人而已。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怨恨一个路人。

事实上,早在三代以前,靖安侯府便因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位而没落,爵位也被剥夺。若不是风子扬,也根本不会有现如今如日中天一般的靖安侯府。

对她的琴声全无兴趣的风西西不由的撇了撇唇,转向风细细才要说什么时,然而目光才一落到风细细的身上,她便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眼。不知何时,风细细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与之相反的,却是她的双眸,她的双眸此时泛着一种异样的红,眸子里射出的光芒,更满是恨意。风西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现,她看的那人,正是那名红衣少女。

见她如此,风细细反略略放下心来,至少眼前这人并非那种信口胡柴、不着边际之人。然而只凭这一点,却依然无法让她答应此事:“你……是孤魂野鬼?”她迟疑问道。

“我……”她急促的开口,想要问什么,然而恐惧,却又让她没法说出一个字来。

宁然居,位于风府后院的中心,乃整个风府后院最大的一座院落。瞿氏夫人未曾亡故之前,风细细正是住在宁然居的西院落中。而那时正屋之中居住着的,正是瞿氏夫人。

这里,风柔儿原是常来的,一路径直闯入,却连脚步也不曾稍停。所到之处,一应丫鬟婆子纷纷上前,赔笑行礼,一口一个的唤着大小姐。若在平日,风柔儿哪里将这个放在眼中,然而这一切看在今日在桂花林中遇到风细细的她,却不觉让她心中的抑郁疏散了好些。

刘氏正在屋内与人说话,听得外头有人笑呼大小姐,不觉一皱柳眉,停了口。下处,与她说着话的,却是几位府中的管事妈妈,见她住口皱眉,均各识趣,也都不曾说话。

若论起来,刘氏如今也已是近四十的人了,然瞧着却不过三十许人,身段丰腴,肌肤白皙,容颜精致秀丽,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细腻的味道。居移气,养移体,做了这么些年的安肃伯夫人后,她的身上更多了一份内敛的贵气,瞧着只觉沉静高雅。

风柔儿一路疾行,才一进屋,抬眼瞥见刘氏那张略显不快的玉容及满屋的管事妈妈,脚步也不由的一顿,从心底里说,她其实是有些惧怕刘氏的。

诸管事妈妈在风府待了这么些年,早练就一双锐目,一张滑嘴,见她母女如此,哪敢再待,忙自笑吟吟的各寻借口告退了出去,一应丫鬟也都个个知趣,转瞬之间,这屋内,便只剩下了母女二人。偷觑一眼刘氏,风柔儿正斟酌着该如何措辞之时,刘氏却已抢先一步的开了口:“你这冒失性子,要到何时,才能改了?说罢!今儿过来,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