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市的东门走到西门,林继忽停了下来,略一凝神,自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上拿起了一块白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夫人叹道:“你这孩子生来便不顺遂,总有这么多苦难加诸于你。为娘的只盼所有苦楚都由我一人生受,从今往后,你的人生顺顺当当才好。”

她林继,才是世上最配得上司徒毓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毫无条件为她牺牲所有的人。不为皮相,不为权势,只为她爱她。

只听李敬亭道:“三位能连过两试,可见均是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这样说的时候,李敬亭面上笑眯眯的,丝毫瞧不出端倪:“然则这第三试方是此番甄选的重中之重,方是考验诸位的最关键一试。”

好一会儿,司徒毓方姗姗来迟,早有宦官将十七份答卷呈了上去。司徒毓一面翻看,一面评论:“这几人中轨中矩,文章也说不上有才华,不过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合格的文章来,倒也不易;还有几人颇有诡辩之人,文中有意避开粪土二字,却又始终不离主题。”她忽地一笑,从中抽出一张答卷,递给林继:“你可想看看周朔的答卷?”

“你又在想那些多余的事情了,”司徒毓懒洋洋地道:“小心想破了你的木头脑袋。”

林继便是在接连不断地责骂中惊醒过来的,那梦里一声一声,皆是戳到了她的心头痛处,令她心中揪疼,却又无法反驳。

“那您这是……”不进宫,杵在承天门门前供人瞻仰么?

“太傅不必费心,本将已让人去巡视禁宫了。”周朔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道:“本将以为太傅位高权重,已不会做那等劳累之事,便找了人代劳,太傅以为如何?”

“林太傅也早,”李敬亭意味深长地道:“太傅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毓儿,”头一回正式地这样称呼她,林继有些紧张:“你、你能原谅我么?”

先前的小尉瞪大了眼睛,既而暧昧一笑:“这么说来,陛下果然对大统领……”

司徒毓只觉那一声声“微臣”、“陛下”极是刺耳,她蹙起眉:“林继,你这是怎么了?”给她脸色看不说,还话里带刺,她可有哪里得罪她了?

林继奇道:“是何人?”

少年点了点头:“我远行在外,如今正要赶回家中。”口气好了些。

“弟子想回到长安,再看一看女皇陛下。”

“这样一来,若你的病一时半会治不好,那你二人岂不是……”唐诗面露同情之色。

“可、可是,我也想和姐姐一直在一起啊……”

“什么?”

却见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姑娘要砸东西还是出去砸罢,我这里的桌椅可有些年代了,砸坏了也便罢了,若是砸塌了屋子,这些客官可都要露宿野地了。”

“宫中亦有太医,更有无数药材,难道在宫中便不能医治,非得离开不可?”司徒毓犹自不舍。

陇夏道:“少将军的事绝无小事,自然应该告诉先生。”

林继双手抱了臂,审视她片刻,道:“你的意思是?”

“……还能如何?”

林继心中微堵,点了点头,向那女子看了一眼,一言不地转身离去。

司徒毓眉头耸动一下,终是忍不住露出痛楚之色,林继二话不说,为她除下了鞋袜,果见原本白皙如凝脂的脚踝上多了一大块淤青,显是扭伤了。她心中微疼,掌心覆上淤青,放柔了力道,轻轻揉搓起来。

“那孩子有些死心眼,她二人间,怕是会有些麻烦。”

林继微微一笑:“此事怪你不得,更何况在战场上病,并非什么光彩之事。”

林继一时没有回神:“什么?”

李昀之叹道:“从小到大,你极少这般失态过,除了那一回……”

唐赋略抬了抬眼,就见司徒毓一脸阴郁地站在不远处,眼中杀机毕露。一时间,他心中竟有了几分被捉奸在床的尴尬感觉。他慢慢缩回手,向司徒毓一揖:“草民参见女皇陛下。”

林继茫然摇头,就见司徒毓目光渐趋迷离,眼中浮起水雾,朦胧而动人,似在诉说,又似在呼唤。林继便不由自主地慢慢凑向前。随着她的动作,司徒毓缓缓合上眼,等待着亲密接触的那一刻。

“少将军,只怕……”珑夏轻轻叹了口气。

上官鱼上前去为她揉着太阳穴,口中揶揄道:“可不是你自己要装样子讨你那小情人欢心的?如今却又怪得谁去。”

林继硬着头皮道:“于情更是不妥。臣……臣还是站着为陛下守夜为好。”说着转身对着门口,手按佩剑,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

“陛下。”她向司徒毓拱了拱手,行了军礼,一派豪爽之气。

李昀之则耸了耸肩:“我不过是陪娘亲过来的。这宫阙么,哪里不是一样?我瞧着这汤泉宫与太极宫也没有什么区别。”

“是朕扶爱卿过来的,”司徒毓适时地堵住了她的话:“朕见爱卿实在太过疲惫,便想让你好生歇息歇息。”

“汉时的董贤啊。”司徒毓意味深长地道:“今日朕欲效法古人,爱卿可有异议?”

“这是……我的住所?”林继神情古怪地问道。

饕餮小筑上,那一抹白色身影,以及让她永生难忘的惊鸿一瞥……

太后只是叹息:“他被一些东西所束缚,我也不怪他……”

“女皇陛下是太后亲女,身上自然也有一半的鞑剌血统,难道少将军也要仇视她么?”珑夏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