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忙按住了他:“如此好诗,通过文试绰绰有余。李大人清正不阿是我辈楷模,然则内举不避亲,大人也不能因此否决了令公子才是。”

叹了口气,林继双手抱膝,两眼无神地呆瞪着前方。身后忽贴过一具柔暖的娇躯,司徒毓将面颊侧贴在她背上,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天地难容!”

林继点了点头,在承天门前下了马,却驻足不前,扯了缰绳犹豫不定。扬武卫大将军察言观色,道:“副统领这是要进宫?”

周朔闷哼一声:“不敢当,林太傅乃是弟师,本将小小的龙牙军大统领哪里敢怪罪。”

“林太傅。”李敬亭双手拢在袖中,两眼习惯性地微眯起来,掩下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可林继却觉得,这仍是一头精明的狐狸。

林继此刻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她话里的喜悦了,心头吊着的大石落地,她也禁不住嘴角上扬:“你总说我傻,如今看来,我确是不聪明。”

司徒毓的魅力当真无比惊人,走了唐赋,还有李昀之,走了李昀之,又有个周朔。若谁娶了她,当真要将她看紧了些,免得被她的那些仰慕者占了便宜去……至少,她是一定会这样做的。

夏皎面色微僵,随即寒了脸,无声地向司徒毓一福,快步走了出去。待门合上,司徒毓低声道:“你既回了京,为何不来见我?”

林继点了点头:“是累了。”

“如今可是非常时刻,如你这般可疑的人,自是不能随意放进去。”副将借用了徐业的话:“快快招来,你是何人,进城做什么?”正意气风时,肩上忽被拍了一下,回头时,却见徐业不满地瞪着他,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将、将军……”

“任凭老师差遣便是,”面临生死,林继却觉心头平静:“只是,在此之前,弟子有一个心愿。”

唐诗将长鞭缠回腰间,道:“之前听你说起过你的心上人,怎地她却没来陪你?”

唐词在一旁摸了摸脑袋:“那……那我也喜欢姐姐么?”

林继惶恐道:“老师切勿如此说!弟子能够出生,能够顺利长成而有今日,全是老师所赐。弟子这条命本就是拣回的,上天若要收回,又能怪得了谁……”

少女眼中寒光一闪,手里酒坛突然碎成无数片,酒液四下飞溅,只听得夺夺之声不断,众人回头看时,却见古旧的桌椅柱子上已钉满了酒液凝成的寒冰。

“这……这可如何是好!”司徒毓蹙紧了眉。

陇夏回身取了信,递给林继:“这些天生的事,若有先生参详一二,也不至如此混乱。”

林继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倒也有些道理。”

“是君臣,也是……友人。”

那人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林继一眼,道:“你先退下罢。”

司徒毓笑容不变:“你在说什么?”

“看情形,她应是喜欢上了人家。只是那林继……”苏越溪蹙起了眉。

“然而老师纵然医术精妙,却也不能全然治好我的病,隔三岔五的还要作一回。”林继微垂下眼,心有余悸:“之前在战场上作起来,立时便不省人事,若非老师指挥得当,定要败于鞑剌人之手了。”她摸了摸胸口:“这道伤,便是拜那回所赐。”

林继心神微动,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时无言。

“你喝多了。”李昀之担忧地敛下眉:“饮酒过度,会伤了身子。”

林继心中大震,眼中红光迅消退。她连退几步,出了一身冷汗。

这双眼睛……司徒毓在心中呻yin着:就是这双眼睛让她一见之下便难以自拔,如今近看,更是动人之极,让人移不开目光。

珑夏看她良久,终于不在此事上继续纠缠:“女皇还有再提要寻‘带玉之人’的事么?”

衣袂声响,上官鱼自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扑哧一笑:“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林继心中有些感动,但又觉得荒谬,只推辞道:“臣与陛下共处一室,已是有亏君臣之道,有违……有违男女大防。于理不合,于情……”

两人到时,她正在练剑。剑气扫荡之处,冷锋霍霍,剑光刚正不阿,寒气逼人,直看得林继赞叹不已。要说上阵杀敌,她一定及不上自己;若是剑法较量,林继却得甘拜下风。

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拍过来,司徒毓纵然有心为难,也不好说什么了:“这汤泉宫乃是先皇所修避暑离宫,之前九成宫毁于大火,汤泉宫便是在九成宫的原址上扩建的。两位以为如何?”

“陛、陛下?!”林继吓了一跳,连忙翻身坐起。司徒毓便也跟着直起身来,眼角带笑地看着她。

“古有君臣同席,以示交好,有何不可?”司徒毓笑得像只小狐狸,话里处处是机锋,句句带陷阱。

司徒毓只是微笑,那略显得意的神色却已说明了一切。

不知怎地,这个目光渐渐和另一个紧扣她心弦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太后轻叹一声:“曾经是这样的。”

“那么对女皇陛下呢?”珑夏道:“少将军又是怎样想的?”

林继淡淡地道:“先王的刀法,臣已多年未用,怕是会让陛下失望。”

“先生不会有事的,少将军不必担心。”珑夏在为林继收拾行囊。

“陛下……可是练功走岔了筋脉?”林继谨慎地问道。

离开御书房时,林继又看到了那日的少年。他靠在屋檐下出着神,手中还把玩着腰间的玉坠。

“傻孩子,这世上不只为娘在疼你,你的父王,你的皇姐,苏老将军……还有你喜欢的那个人。他们都疼你爱你,对你的爱,并不下于为娘。”

苏黎含笑摸了摸胡子:“说起来,你师从秦王,家父由与令祖有交,论辈分,唤我一声世伯亦不为过。”

林继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夏皎语气中的不友好,她蹙了蹙眉,好脾气地道:“在下久仰花魁香名,前日更有幸得见姑娘一舞,当真心旷神怡。”

“少将军,你回来了。”面对终于回府的林继,珑夏露出欣喜之色。

虽然夏皎卖的只是那一舞,但众人眼中都露出痴迷渴望之色,周朔更是一副不堪的样子。唯有唐赋微微而笑,似是胸有成竹,一旁的锦衣少年李昀之低声与唐赋说话,浑然没有在意。

“坐。”她摆了摆手。

林继微垂下头,淡淡地道:“臣冒昧,敢问陛下要寻之人,可是社稷之大功臣?”

晚间就寝的时候,她摸出仅剩的一块白玉,呆看一阵,心中忽生悲凉——这玉,她大概一辈子也拿不回来了……

“是一位长辈所授……”林继余光瞥见周朔脸色铁青地离去,而围观的的将领早已一脸狂热地围了上来:“苏将军,稍后再说。”话说完,便已被人群淹没。

林继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远去的方向,却又无可奈何。她虽然擅长阵仗搏杀,但轻身功夫和司徒毓比起来实在相差太远。更何况,纵然能追上她,她又能奈她何呢?一个铁了心要耍赖的皇帝,只怕连老天都只有退避三舍,何况是她这小小的将军。

“这两道菜,似乎并不合姑娘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