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为小徒考虑,就当放她远行。与性命相比,短暂的别离又算得什么。”

“看来这太傅一职,是合了少将军的心意。”

司徒毓陡然回身,与她略带促狭的眸子对上,心中忽有了些明悟:“林继,你——”

究竟是司徒毓离不开她,还是她已离不开司徒毓?

到得寝殿前,早已有人在此守候。司徒毓定睛一看,顿时呆了。那人回过身来,目光里带了些许责备,脸上却是笑着的:“毓儿,你又任性了。”

林继摇了摇头:“我所修行的功法性烈,不惧风寒。倒是你,习练那等阴寒内功,若不将风寒逼出来,只怕要大病一场。”

“陛下不必忧心,工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你们会相见的。”

司徒毓不会把脉,也不敢传唤太医,除了紧紧抱着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在看什么?”

“何事?”

可是唐赋啊……年少俊逸,温柔多情,知书达理,确是一个女儿家再好不过的归宿。不像她……

司徒毓听她声音有些沙哑,便扳了她的肩头将她强行转过来。仔细打量之下,现她除了神色有异外,并无不妥,这才放下了心:“你方才怎么了?”

珑夏欲言又止:“少将军……就不怕所托非人么?”

林继微微一怔,点头应道:“是。”

林继没来由感到心中一跳,垂下头不去接触她灼人的目光:“谢陛下。”

唐赋……林继眼前浮现出唐赋温雅浅笑的样子,心中不知怎么的便是一涩。唐赋与女皇,倒也般配,女皇若是嫁给他,倒也不至于所托非人。先前那些令人担忧的传闻,如今看来倒并非都是正确的。至少,女皇陛下喜欢的是个男人不是?

林继还未答话,就听得司徒毓道:“唐公子与朕的副统领认识?”

“身为皇家暗卫,唯一要做的便是服从。”少年道:“更何况,你们这些人的前身不正是做这行的么?”

林继心里这样想,嘴里哪里敢照实说:“多谢陛下关心,还好。”

哪天她心情不好,让林继和周朔的官位调个个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着林继的逼近,司徒毓脚一软,坐倒地上,心中的惊恐再也难以抑制,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一出,林继便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向前靠近。

“那么……性别呢?”

林继叹了口气,将他与太后的事一一道来,末了,道:“珑姐,我心里很乱,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那母后便多说一些罢,”司徒毓笑盈盈地道:“女儿或许能想起来呢。”

“不多,也不少。”司徒毓掠了掠耳边的丝:“鱼姐姐为朕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生歇息歇息了。中书令李敬亭,便让他留在朝中替朕处理政务罢。母后成日礼佛,也该放松放松了。”她笑瞥上官鱼一眼:“至于那三个所谓的皇夫待选……”她悠悠地道:“自然也要跟去才有意思。”

林继走出几步,陡然停下了脚步。

“你如此轻视于朕,朕又岂能自轻自贱!”

“我会找到她的,母后,不管她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我都要定她了!”

总算是林继机变无双,两截断刀一前一后地挟住了苏黎的长刀,使了个林家枪法中的粘字诀,用力一收一甩,两人齐齐松手,三件兵器远远飞了出去,落在校场之下。

见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珑夏微微一笑,掩去明眸深处的忧虑:“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与人有约,可莫要迟到了。”

夏皎斜睨着他,忽嗤笑道:“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是最有希望的皇夫人选,天保佑这‘美差’不要落到你们头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玉扇骨敲了敲手心,司徒毓肌肤之白,比之玉扇亦毫不逊色:“那人不是这样唱的么?”

“林兄莫要忘了,我的母后是鞑剌公主,我的身上亦有一半的鞑剌血统……林兄口口声声要族灭鞑剌,不若索性将我性命也取了去如何?”司徒毓握杯的手紧了紧,眼中杀机毕露。

林继摇了摇头,也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日回十六卫衙门时,终于有宦官来传女皇口谕,让她到御书房去。

离开御书房时,林继才松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金牌,自嘲一笑。

林继没有穿铠甲,身子轻盈,烈风枪在她手中,仿佛听话的宠物,指哪打哪。她攻得犀利,苏合守得稳重,数百回合下来,竟丝毫不落下风。然而苏合表面神色自如,心中却在暗暗叫苦——他每接一枪,虎口都像被千万根细针扎过一般,难受万分。数百回合交锋下来,虎口大裂,鲜血顺着刀柄淌下,而后因再一次的撞击而四下散开。

林继心中怒气又有上升的趋势,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面对这人,心中总是难以保持一贯的冷静:“姑娘究竟还是不还?”

唐赋会意一笑:“木姑娘。”

司徒毓却似没看到他疯狂的目光一般,自顾自地将在场的十六卫将领慰问过一遍,得到一片誓死效忠的宣言后,方看向林继。

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方听司徒毓悠悠开口道:“爱卿的伤可好了?”

苏合道:“末将已尽皆告知了林将军。”

女子道:“近来朝臣的奏折上多有提到立皇夫之事,再拖下去,只怕也不是办法。”

虞罗推着轮椅离开了房间,珑夏来到床前坐下,仔细打量林继,现他气色好了许多,欣然道:“先生说得不错,少将军已好多了。”

这会儿司徒毓故意为难他,他心中也不急躁,只是谨慎地应答着,小心地避过司徒毓话里有意无意的机锋。时间过得很快,他在地上已跪了约莫一个时辰,就连两旁的大臣额上都见了汗,他却依旧笔挺地跪着,而司徒毓也丝毫没有停止询问的意思。

周朔无礼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懒洋洋地道:“陛下与诸位大臣还在太极殿内等候,请林少将军入宫。”

“待你感到不妥时,便已来不及了。越早治疗,便越有希望。”中年人叹了口气:“既已来到此处,你便安心养病,莫要再多想了。”

少年点头道:“是,老师。”

“回房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