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司徒毓的口气,似乎对唐赋很是在乎。林继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却仍是答道:“唐公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颇有君子之风。”

唐赋,李昀之,周朔?这岂非正是传闻中的三位皇夫候选么?

“怕,自然怕。死不可怕,可我不像死成那种样子。”那人靠向石壁:“公子,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继额上见汗,迟迟不敢挪动步子,直到司徒毓笑容里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这才识趣地挪了过去:“陛、陛下?”

周朔闻言狠狠瞪了林继一眼,不得不应道:“臣遵旨。”怒气冲冲地去了。

她举起了剑,滴血的剑尖一点一点向她刺了过来。司徒毓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蓦地尖叫起来。

司徒毓道:“母后会这样想也不足为奇,看起来朝臣之中,也有不少人打的是这种心思。”

林继讪讪地挠了挠面颊,不知该如何回应。

林继没有说话。

“这林继,究竟杀是不杀?这兵权,究竟削是不削?陛下已然将林继的事搁置了大半月,难道便没个主意么?”少年的样子仿佛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一般,极是不满:“让林继进京,是来做质子的,可不是让他风风光光地做龙牙军副统领的。”

这日她带队在内宫中巡视,经过湖边时她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亭里并没有人。她自嘲一笑,心想一国之君,哪里会有闲情天天来到这里。

“朕要玉做什么!人呢?朕要寻的人呢!”司徒毓失态地低吼。

“听你的口气,莫非你心中已有了喜欢之人?”

后面遥遥还能听见老太太的骂声:“小兔崽子今日若是不把云儿给接回来,老娘要你好看!”

司徒毓美么?

夏皎淡淡地道:“女皇对林家猜疑甚重,此番让林继入京,正是要以她为质。女皇让她做龙牙军副统领,已是别有居心,决计谈不上善意。”

林继听出那是唐赋的声音,心中暗笑他为求美人欢心,竟这样当众唱歌,余光瞥见司徒毓神色有些阴冷,不由暗暗为唐大公子默哀——和女皇陛下抢女人……你自求多福。

“在想这花魁姑娘究竟是何等地动人,竟让这么多人如痴如醉。”迷倒男人不说,还迷了女人?

苏合摇了摇头:“紫月听说后台极硬,便连大统领,怕是也得罪不起。”

“朕知道此事有些困难,但朕……相信林爱卿的能力,你定不会让朕失望的,是不是?”

风起的一刹那,林继动了。

“姐姐凭什么说这是你的呢?说不定,这是其他人遗落的呢。”

林继依言将匕收好,见她没有什么话要吩咐了,这才推门出去。

“任何一个龙师都是经过千挑百选方定下的,至少,你应当对青城一脉的眼光有信心。”李敬亭端起手边早已凉得透了的茶,一口喝下:“你不是已经见过虞先生了么?”

军士们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去了。林继整了整身上盔甲,向湖心亭走去。

“我想知道,我的职责是什么?”

司徒毓只是一笑:“她还说什么了?”

林继低低地道:“家父血仇,徒儿焉能忘记。”

“林爱卿如此谦虚,岂非让令师难过。”司徒毓向一旁默不做声的虞罗笑道:“虞军师计谋无双,想来文采亦是极好的。”

“诺!”骑士大声应了,向老者抱拳道:“老人家,请上马。”

她为何突然说这个?林继不解。

司徒毓有些赌气地躺下,翻向向里。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过身来,呆看着林继高挺而削瘦的背影。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意识逐渐远离。

只要有这个人在,每晚都睡得很塌实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渐渐转为平稳均匀时,林继方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来到司徒毓床前。

司徒毓的睡颜很是安详,眉心舒展,嘴角微扬,看起来很是满足,十足像个孩子——司徒毓睡着的时候,大概就是她最可爱的时候了。不会捉弄人,不会迁怒人,安静平和,毫无心机。

林继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当她察觉之时,指尖已快要碰到司徒毓光洁的额头了。手在半空僵了僵,她悄然为司徒毓拨开额前略显凌乱的头,这才有些不舍地缩了回来。

睡梦中的司徒毓与平日迥然不同。平日里的女皇心思深沉,任何人都难以猜透。她与她似远似近,若即若离,有时候她很亲切体贴,可她们之间总像隔着一堵墙,有许多东西阻碍了她们更近一步——地位,立场,以及其他许多。

可当她睡着的时候,却这样不保留地将最真实的一面毫无防备地展现在她面前,让她明白,不管身份怎样尊贵,她终究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这样的司徒毓——令人动心。

“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林继听到自己轻声问道。

司徒毓自然不会回答,林继只好对着她的睡颜苦笑。她想起苏越溪曾经教训过她的话……或许她曾因为司徒毓身上的鞑剌血统而心生排斥,敌视戒备,如今……她还在意她身上流的血么?

答案昭然若揭——若她当真在意,以她性子,决计不会在此贴身保护她。

那么她是否仍旧对太后是鞑剌公主的事心存芥蒂?

她叹了口气——这是个无解的谜题。

一夜无眠,脑子里总控制不住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回过神时,外边竟已透出些天光来了。她心中一动,缓步出了寝宫。太阳还未升起,天空已是一片蔚蓝。早晨的空气极好,她深深呼吸,在寝宫前的空地上舞了套剑,舒展了拳脚,这才带着晨露回到寝宫中。

司徒毓正朦胧转醒,见她站在不远处,便毫不吝啬地送上一个甜美的笑容。林继一时竟看呆了,直到司徒毓的笑容转为促狭,这才红了脸嗫嚅道:“早、早啊。”

“早,我的将军。”司徒毓只看得心怀大畅,又调侃了几句,便起身梳洗。

司徒毓身边不知为何,却没有贴身服侍的宫女。她就在林继面前堂而皇之地梳妆打扮,林继默默地看着,心底某一处正荡漾着一股酥酥麻麻、难以形容的感觉。

司徒毓插上簪,对着镜子里的林继出了一会儿神,忽道:“林继,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林继怔了怔,答道:“我希望天下从此太平,不再生战争。”

“这个愿望倒也符合你的性子,”司徒毓微微一笑:“还有么?”

“还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

“这听着却是中书令会说的话,”司徒毓摇了摇头:“还有没有?”

“第三……”林继顿了顿,方道:“希望陛下能做个宽德爱人,胸怀天下的明君。”

司徒毓一瞬不瞬地看着镜子,许久之后,她站起转身,与林继擦肩而过。

还是生气了么?

林继叹了口气,决定下回劝谏的时候,再委婉一些。

“走。”

“去哪里?”林继一怔。

“去书房,”司徒毓回眸一笑:“做你口中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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