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涵擦净手拿过包袱展开,“恩,想让凤依侧目,不花点心思怎么行?可惜再好的粉还是遮不完红印,所以我故意找了个人多的夜晚,再事先定个稍微暗点的座位,靠光线遮一下。”

鑫涵手指漫不经心地划着桌面,“麻烦是不小,但总归大不过当年你出事的时候。廖老爷叫你心上人回去说不定只是借此之口探询你的消息。”

“一个手已经半残却为了哄我开心花六年时间学琴的人。”鑫涵漫不经心地回道。

“疗伤还需要用刀吗?”陌宸还欲再问,我连忙岔开话题问道,若有所思地看着念尘,隐隐觉得他似乎有所察觉。

手骨隐隐做疼,我神色平常地坐直身,扭头大声道:“丈母娘,小姨子,我来看你们了。”低头故意显摆了一下木簪,“这是宸儿给我做的,谢谢丈母娘给了我这么好的夫君。”

陌宸还是不明所以地望着我,“还是……你那边有事儿要忙?”迟疑地问道,陌宸眨眨眼,氲黑的眸子顷刻花开,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

好久没有这样沉睡难醒,耳边能听到屋外的鸟鸣悉杂声,可迟迟不愿张开眼,放松的四肢舒舒服服地躺着,懒散地不愿挪动。空气中的弥留着浅浅的麝香,颈畔传来的呼吸绵长温和,忽然间气流有了变化,怀里的人微不觉察地动了下。挣扎着困意,我慢慢张开眼,一入眼便是陌宸清清朗朗的俊颜,微蒙的星眸里化不开睡意,对上我时忽然雨后天空般亮了起来,唇瓣的弧度自内心,欣喜的笑颜暖意融融。眼角不自禁地粹上点点湿意,陌宸的笑容一顿,连忙撑起身,喉间掩不住疲惫的沙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拧起眉,我忍不住道:“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你就来了?万一是假的,万一是陷阱怎么办?你让人查实了吗?你有带人来吗?你唔……”

手心一空,我看着陌宸半垂红的眼敛,死死地咬牙忍住到嘴边的解释,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问道:“自己出来的吗?有没有带小厮?”

我白了她一眼,将擦过脸的湿帕子盖到她的脸上,转身走到桌边。鑫涵拿下帕子,嬉皮笑脸道:“你又想多了,我只是问你昨晚想得怎么样了?这身份的事儿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犹豫地望着陌宸的睡颜,我没有动。床幔缝中伸进一个小瓷瓶,“把这个放到他鼻下,他自然不会被吵醒。”鑫涵似是早有准备,及时递了过来。

“……你若不想娶我,休书我可以自己写,我可以再做回你身边的小厮,可以叫你小姐,可以叫他……少君,我誓不会再有逾矩的心思,不会让你为难。冉……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的分离,我能够坦然面对。可失去你,我连呼吸都会痛……”

陌宸的身子猛地一震,环在我腰间的手一紧倾身抱住,贴紧的胸口跳动紊乱,“不是,是我让你伤心了,你回来了,却被我亲手推走,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爹爹心里一直有一个女子,那些信鸽是他专门为收集那女子的消息而养。我虽从未听他亲口提起过,但每月信鸽回来时都是爹爹心情最好的时候。当时我不懂,一心为我娘抱不平,盛怒之下我杀光了笼中所有的信鸽。爹爹看到时惊呆了,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骂没有打只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我第一次看到爹爹那样的眼神,像是绝望又像是解脱……娘亲纳第二个侧君的那天才告诉我,原来是我错怪了爹爹,在他们成婚前,爹爹已经和她协定好,他们之间不谈爱只成婚,娘亲纳第一个侧君时,爹爹选择了搬离出府独居而处。爹爹的鸟笼自那次后一直空着,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重新买了一批最好的信鸽放到了鸟笼里。”

“你也想错了,我没那么有良心。只是怀疑你和他,到底有没有……那个?”鑫涵笑容莫名猥琐,蹦跶到我面前,一屁股歪在了圈椅的扶手上,伸长着脑袋,“要是你不好意思说,点点头摇摇头我也明白。”

美大叔一听,眉宇纠结的拧起,沉声道:“涵儿,你过来!”

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前方不远处迎来一艘客船,船头站着几个人,正往这边看着。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深蓝色的长袍十分眼熟,我愣了下,竟是魏远天。

明朗带笑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喜意几分小心,和昨日马车一瞥不同,魏远天满眼都是爱怜的欣喜,明明白白直抒不讳,微倾身的姿态,侧头的温柔无一不宣告了她对身边人的在乎。她拉开最中间的椅子,对身旁人微微一笑。滑如锦缎的头入了眼,我没敢主动去看,慢慢等着他进入我的视线,心口的疼越来越明显。狭长的眼眸弯着浅浅的弧度,浅粉略淡的唇角微微往上提,原本蜜色的皮肤变得白皙如玉,侧颜的曲线更加明润优美。高束的头露出了光洁无物的额头,我愣了下,随后释然。他说到做到,就算我离开,他也不会让我担心。六年的光阴,陌宸如石成玉,涟出的神采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还未开口,周旁看到的人抢道:“怎么能怪你,明明是你家妻主不顾你,看到马车来都不拉你一把。”

一日醒来,觉得有人抬起了我的头,脸上的纱布被一圈一圈拉了开。我不自觉地动了动,动作立刻停了,“醒了吗?”是那人的声音,我点了点头。

火势上来地很快,来不及再做帕子,我举袖捂着口鼻,拉着左浅轩往山势平坦处跑去。“小姐……小姐……”跑了没多久,听到有人唤我,我连忙往人声处跑出。满眼的火光中冲进两个人影,景一和陌宸一前一后地跑到我面前,“小姐,快随我来。”

陌宸一抬眼,碰到我巡视的目光,淡红的脸颊一下子升了温氲深了数分。他咬了咬唇往后退开一步摇摇头道:“我没事,小姐快些用膳,不然饭菜该凉了。”

“别怕。”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诱哄,似乎有团火在胸口烧着,止住已来不及。拨开早已松散的腰带顺势往下滑,手腕一转握住了…。陌宸黑漆漆的眸子立时染上一层水光,死死地咬住唇,靡丽的艳色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扩散到颈间,胸前……不多时,遍布了周身。

宛白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大可能,送信的是府上暗卫亲自调养的鹰鸽,只听从暗卫的哨声,暗卫从不显于人前,唯一听从老爷支派。老爷若是遭人胁迫,必不会让鹰鸽送信。”

左浅轩牵平膝上的褶皱,丝滑的长滑下肩头,似有挣扎地拧起眉,缓缓道:“廖小姐,你既是不意外我出现在郡遗山,有些事情我就坦白说了。我娘并不知道我来这儿,之所以坚持你我的婚约,多半也是为了那个上山的理由,她势在必得,所以……你……小心点。”

“我的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左浅轩注意到我的视线,随即背起手道。

朝陌宸安抚地点点头,我带着景一匆匆离开。叫上守山人是因为出门太过慌张没有带地势图,夜间的山路更加难行,白天做扶手的树木反变成了障碍,磕磕巴巴地碰了无数次,深冬寒夜我愣是满身大汗。“小姐,要不要休息会儿?”景一扶住我的胳膊,环视一圈道。

矛盾激化感情,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独处时陌宸比以往要显得轻松自在,偶尔亲近时也不会紧张地僵直不动,手指会轻轻地搭在我的腰间。两天后,广羽珍送来了郡遗山阴面的地势图,我也根据守山人提供的草图画了一副,两幅地势图平放在桌上,念尘研究了一会儿,指着我画的地势图,问道:“这里……似乎不太一样。”

眸光一顿,我翻了一页书道:“他回屋休息了。”

“你若想学,随时都可以。”景一显然被缠怕了,当机立断地回道。

顾及到念尘和陌宸的体力,在走到一处酒前停了下来,“元灵,陌宸,你们和念大夫在这里休息,郡遗山我和宛白去就行了。”

“左家人到了,路家那边也会有所行动。冉儿,你必须在她们之前找到百命草。”俏爹爹郑重道,“找到后立刻毁掉,一颗不留。”

“廖小姐是来踩年尾吗?”左浅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鲜少见廖小姐穿地这么隆重。”

“爹爹,若是再由类似的流言一定要查清来由,这事儿我也觉得巧合地有些过头。”揉揉额头,想起昨晚的辛蓝玉,她梳的髻明显是成婚后的盘,可对左浅轩的兴趣不敛半分,似乎有些刻意地在我面前显露。

“小姐醉了后把我当成了墙,不愿松手。”陌宸看了眼我扶着腰的手,“元灵拉小姐的时候,小姐挣扎时不小心闪到了腰。”

路唯潇一开头,后面的公子挨个找着理由躲避,方小姐一没生气二没劝说,只要开口说不喝的她绝不二话。轮到左浅轩时,她没急着倒,反将酒壶往桌上一搁,“在下知道左公子酒量可以,习惯自斟自饮,但今个是酒坛有些重量,不知在下可有荣幸为左公子斟酒?”

锁住眉,今天的事情确实太多,自路唯潇出现后就没有停过,“我没进来的话你就打算这么睡吗?”语气难免夹了些不悦,陌宸瞅了我一眼,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子,”宛白语含戏谑,摊手伸过来,“小姐,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我个钱袋花花。”

“恩,”念尘看了眼堂内将满的病人站起身,想想道:“你不用担心,路公子的身体只需调养便会恢复。”

绷紧的脸差点破功,我肃整表情,挥起手的瞬间他的睫毛瑟缩地眯了眯又极快地恢复成常态,手在空中顿了顿,轻轻落下挪正他歪掉的带:“你是做错了,以后除了听我的,谁的话也不要听。”

“春色……未满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小的绛色双门未开,只有一根红线伸出门缝。

略略抬起眼,目光落在他交握身前冻地红的双手上,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纤瘦的手臂。微不觉察地皱皱眉,我抬起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黑眸坚定固执似有光晕缭绕。“会……写字吗?”连忙转开眼,心口一阵慌乱,我随手拿起一本书推到他面前。

我暗咬牙看向床上的路唯潇,他脸色惨白,唇角抿地极紧,阖起的眼敛不安地晃动着,长长的睫毛角渗出一抹晶莹又被用力挤了挤憋了回去。本是窝火,看到这一幕又觉得有些心酸,元灵似是也现了在我身后悄悄拉了一下,没多想走上前我一把拉下床幔,若无其事地转回身,“爹爹,路公子为了廖家奔波劳累,于情于理廖家都该照顾他病愈。不过,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路公子住下了对左家确实有影响……”

鑫涵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声音暧昧地在我耳边道:“你放心,只会让你喜不会让你惊的!”

宛白收敛眸中光彩,恢复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面相:“属下遵命。”

扯扯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外面的天才亮算起时间顶多也就七点,他这么早来做什么?“进来,”我又拿回袍子,问道,“你说谁来了?”

“采石场的人早上来过,傍晚的时候又来了一次,没一会儿就走了。”

“白管事传来的话是冉儿的意思吗?”左夫人左右看了看,谨慎地问道。

“当然不是,那些只是过去生的事实,并不是我的结论。”身旁起了一阵骚动,我诧异地看了过去心下一喜。宛白推着一个木板车走了过来,上面坐着的正是被压伤腿的刘大姐。刘大姐朝我乐呵呵地一笑:“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据我所知,他只是卞夏村的一介平民,他的妹妹你又如何识得?”

“我左浅轩誓不做人旁室!”左浅轩站起身,一字一顿道,黑隽的眸子因怒火跳动着璀亮的光彩。世有俚语,美人笑如花,美人语如花,美人泪如花,美人怒如花……

“好,”陌展笑眯了眼,乖顺无力地伏在陌宸的后背,“早就想哥哥背了。”

我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对元灵道:“快去叫念尘过来,你说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他。”元灵点点头,看了眼屋内转身朝村外跑去。手中的木门似有千斤重,缓慢的‘吱呀’声像划在了胸口,这是我第二次站在这里,和上次位置一样,不同的是围在我身边笑容幸福的身影躺在了床上。“哥哥吗?”略显无力的童声划破寂静,鼻头倏地一酸,我眨眨眼清清嗓子道:“是我,小展儿。”

“额,我是一不小心跑偏了,”我睨了眼身侧的人,他顿了下面色不改地继续动作,“刘大姐,你千万不能笑出来,不然我面子可真挂不住了。”有些担心她笑地太过会牵动伤处,我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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