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涌起的水汽我来不及阻止,陌宸的脸虚化在一片朦胧中,他冲过来的身子瞬时停住,只一个停顿,却像在我心口挖了个洞,深不见底。忍住眼泪,我竟庆幸此刻看不清陌宸的表情,弯起唇,声音克制着颤抖:“陌宸,你我在六年前已经缘尽。”

陌宸从没在我面前哭过,此时却埋在我的肩头哭地不能自抑,呜咽地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冉……冉……冉……”

我摇摇头,倒过一杯热茶捧在手中。鑫涵唇边弯了弯却没有笑,她灌下一口酒皱皱眉道:“那你还记得我爹爹院中那个大鸟笼吗?”

“鑫大人气度不凡,纵使一介布衣也能穿出不同的味道。”疏离有致的语气虽是奉承之语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刻意,“鑫大人,不准备介绍下吗?”

走到一家成衣铺的时候,鑫涵领着我走了进去,店里的伙计视若无物地任她拉着我一路往里面走。推开里屋的门后,是一个不大不小别致的小庭院。处在闹市却听不得半点喧哗,郁郁葱葱的绿植隔开了尘世的烦躁,廊桥流水,最惹眼的是一只及房高的铜质鸟笼,牢中的支架是一颗天然的小树,鸟儿隐在树叶后不见其身只能听到阵阵清脆悦耳的鸣声……

“怎么不开始?”

“反正我们吃过了,不如让别人坐?”我看了看四周还站着很多人,转身对顾靥道。

“你知道?你去过郡遗山?”心口一紧,血液四处流窜,我拧眉质问。

“既然看得清没理由没反应啊,”那人似自言自语般凑上来翻了翻我的眼皮,复又百思不解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点点头,“估计都是女子,才会对我没感觉。要不就是丑东西没有分辨美丑的能力……真是可怜……”

“苦衷?有什么苦衷能让你杀了我姐姐?”左浅轩扯了扯身上衣服,眼里的泪珠始终没有落下,“这就是你说的以诚相待吗?为我做衣服,陪我下棋,为的就是软禁我,你真当我不知吗?若我的留下能让你安心,我情愿留下,左家欠你的,我已经还了。我做的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姐姐,你明知道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左浅轩声音异常的平静,全身不住地颤抖。

“好,属下这就去准备。”宛白点点头,看到我的动作道,“散播消息也需要一段时间,小姐忙了一夜,不如先吃些糕点休息下,等时机成熟属下再来请小姐。”

“若是……我先离开了呢?”陌宸手中的暖意透过干布传到脚心,我坐起身按住他的手。

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宛白快地看了一遍,眉头皱地更紧了。“老爷从来不通过信询问小姐的状况,这封信实在有些奇怪。”

叩叩——’两声门响后传来琳琅如玉般的声音:“廖冉,你起来了吗?”

“现在讨罚太早了,”念尘又托起我的下颚看了看,“你家小姐就算有心,她也说不出太多话。”

“除非左家人也现了墨里红,”念尘沉思了片刻,转了转手中的野草,“我检查过了,你今日说的那股草腥味其实不是来自这些野草而是墨里红。墨里红的特性是半毒半药,生长在它附近的植物会受其影响形成半面茂盛半面贫瘠的迹象。但今天找到墨里红时,那里的植物并没有这种特征。万物相生相克,在墨里红的周围必定还生长着另一种相克的药草,克制住了它的毒性,墨里红的毒性一旦挥不出,便转化成了这种类似草腥味的浊气。”

忍不住喷笑出声,我摇摇头,“你不用这招也一样,不是不带你去,是明天本来就不去。阴面山形复杂,我和念尘商量后决定先画出地势图再上山。”

“他们出现在郡遗村不奇怪,但按左浅裳行事的态度应不会亲自出马暴露身份。”皱起眉,我想想问道:“景一为什么在郡遗村住下?”

“对了!景一姐姐怎么不练?是不是她占了院子你没法儿练了?”元灵叉起腰,一副就等景一点头好往外冲的架势。

“不用了,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里我熟得很。”宛白开口拒绝。

“冉儿,你过来。”来不及打量屋内摆设,俏爹爹面容凝重地坐在书桌后,朝我招招手。

“这个很像……景护卫。”陌宸也看了出来,轻声道。

“是关于左家公子的,”俏爹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有传言,左浅轩曾在三春桃留宿过一夜。”

感觉过了好久,‘软墙’才继续移动,迷迷糊糊快入睡时,‘软墙’又停了,“怎么不坐车,上来,我送你们回去。”换了一个声音,口气让我莫名地有种熟悉感。

“怎么会!能来参加已是荣幸,鑫大人说这话儿真是太折煞我们了。”身边的女子反应极快地接口道。

手里的碧玉带一滑,我慌忙抓住,心跳忽上忽下异常地缓慢。陌宸缓缓抬起眼,墨不见底的眸子跳动着光点,唇型动了动:“时候不早了,小姐早点休息。”

“陌宸,”我扬声唤道,陌宸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本书,“小姐有什么吩咐吗?”我放开腿站起身走了过去,取下钱袋交到他手上:“中午不用出去吃了,你去临贵买些酒菜回来。”

念尘侧过脸点了下头,“恩,路公子没事,只是体虚劳累而已。”

磨了磨牙床回过头,陌宸坐地笔直,眼眸不安地眨了眨:“不关白管事的事,是陌宸擅做主张。”

“这事儿说来话长……”俏爹爹拉着我坐到软榻上,大有长谈的架势,院外响起敲门声,宛白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贴着红纸的拜帖。接过来一看,鑫涵以采石场补救功臣的名头邀我赴一场晚宴,信的末尾以另一种字体不明不白地写着,‘包你满意。’

“等等,我有事要和你说。”我喊住他,元灵眨眨眼,立刻举手示意:“晚饭我去准备。”

“这样成何体统!”左夫人怒声喝道,“路公子必须送回去,现在!马上!”

“已经说出口的事,再怎么也算不上惊喜了?”我让开肩膀,“鑫小姐不如直接说了,好让我现在就能高兴高兴。”

眉眼一弯,唇角克制不住地泻出一抹笑,我搓搓脸颊连忙归整表情:“那次我也没想到会被困住,说到这事我还要谢谢公子,元灵说要不是你,我也没那么快出来。”

我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让开些距离,“上次我有些急,不关你的事。”?我放柔声音,略带抱歉道。一直没注意,现在才现元灵真的为了那件事调走了他。

“村民轮流候在了村口,一看到陌公子就……”元灵咽了咽嗓子,“就敲锣鸣声叫来其他人。”

神思一紧,电石火花间,‘我们从商之人虽比不上读书人的满腹经纶,但大抵也不会不通理,更不会犯了错事就往一个人身上推。’初时听没有在意,现在一想鑫涵一开始就没觉得是陌宸的错,采石场也不是第一次生山体滑坡,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鑫涵虽知错不在陌宸,可因不知这错从何咎起又从何解决,才会为安众心找个名堂抓了陌宸,那么我的出现对她真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酬天仪式出了什么问题?”

“你来就为了此事?”左浅轩阖起书本,眉间拧了拧不耐地问道。

“不知夫人从何听说?”心中震惊,我飞快地看了眼元灵,她同样瞪大眼茫然不知,“毕竟我还没收到消息,可能也只是坊间一些流言蜚语。”

“展儿在家闷了吗?”陌宸坐到了床边,窝了窝被角柔声道。

胡乱地喝了几口,我推开碗,隐隐地总觉得不安,遂道:“去给我备车,我要去卞夏村。”

“不是,她是陪着左家公子来的。”我正要接口被一旁专心收拾的人中途打断,刘大姐眼睛睁地更大了,好奇地多看了我几眼,“这么看还真看不出是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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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们一通忙乎后左小公子姿态翩翩地坐在了堂中的软椅上,面上的红还没完全褪掉,“廖小姐,既然你提到了坊间的流言,我也不妨直说,流言传久了就极易被当真,就算你再去怎么处理听到的人就是听到了。若是如此,廖小姐是否该还我一个公道?”

“小姐,我送到了村口,按你的吩咐没进去。”元灵送完陌展回来道。轻轻摸着腕间的红印,“恩,宛白的马车太过显眼,进村的话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小山鸡这才正脸看了我一眼,懒洋洋地开口:“家母家姐今日有事都没来,你要让我一人回去吗?”

举起手中的药包,我站起身回道:“听闻左公子抱恙在身,在下特来探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