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好晕。”林湘宜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对少帝道,“我们是中了迷药。”她环视了一圈,现只有自己和少帝两个人,立刻抓住他的袖子,急道,“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们呢?”少帝瞥了她一眼,骂道,“林湘宜,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那些人有什么利用价值?那人为何要抓他们?”他顿了顿,又道,“他们应当已经死了。”林湘宜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其他的另外一些东西,“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危险对不对?”?少帝点了点头,“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才出狼窝又进虎穴,都一样。”林湘宜打了他一下,抱怨道,“怎么会一样呢?以前跟着那帮鞑靼起码还有吃的喝的,现在,”她环视了一圈儿,续道,“这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想喝口水吃口点心都没办法。”

初春的帝都清晨,还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感。青石板上传来车子行驶过后出的吱呀响声,两辆放着棺材的板车在一堆人的拥簇之下缓缓行到了城门口。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往常的守门军突然增加了许多,这还不算,其中多了许多说不上感觉的人:说他们是军人,他们一没穿军装二没军人的气势,可要说他们不是军人,城门处的所有穿着军装的将士偏偏对他们恭谨得很。见到那两辆棺材来了,立刻就有人迎上去拦住领头的那个中年男子,“站住!”

谢鹔鹴轻轻垂下自己的眼睫,漠然道,“谢大将军死得不明不白,谢家累世大族,居然被林谖全部杀尽。为了侮辱谢家,竟然将谢鹔鹴送去鞑靼——谢将军在世之时便是鞑靼的宿敌,将他女儿送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林谖如此歹毒心肠,若我是谢飞白,也定会为了报仇不惜所有。”嘉树却淡淡一笑,道,“他个人仇怨,却要让天下百姓为他陪葬。我虽敬佩他不流世俗,却也不认同这样。若真想要林谖死,大可以单枪匹马进宫行刺,怎可牵连至无辜百姓?他日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然而,这安静也只有片刻的时间。两个人并没有休息多长时间,就被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给惊住了。少帝一把拉起林湘宜躲进了湖边的假山里。一队士兵从回廊的方向走过来,四处张望着,不用说也知道是在找他们两个人。少帝将林湘宜紧紧地圈在怀里,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那队士兵寻得十分仔细,生怕漏掉了一寸土地。

双剑相交,溅起火花四飞。那人倒退了两步,眼中似有不信之色,眼前的女子弱不胜衣,根本就感觉不到她体内一星半点儿的内力,没想到手里的剑招居然会是剑走偏锋,招招狠毒,看似是破绽百出,实则处处杀机。谢鹔鹴挽出一个剑花,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将剑送了上去。她看起来游刃有余,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右手心此刻恐怕已经鲜血一片了。她体内的牵机剧毒这些日子来一直被苏青给的药压着,没有作,刚才她催动内力,此刻胸中翻腾,浑身上下剧痛一片。她闭了闭眼,手上丝毫不含糊,一个反手,就将冲上来的黑衣人解决掉了一个。作为软剑,寒波本就不重,此刻于谢鹔鹴而言却像是手握千斤重担一般,这边又有冷风袭来,谢鹔鹴下意识地一偏头,脚下却冷不防地一个踉跄,脸色也慢慢苍白起来,衬着纵横恣肆的血纹,越显恐怖。她脚下不稳,立刻就让那群人有了可趁之机,那群黑衣人不是笨蛋,看出来嘉树心系于她,都掉转了头全部过来围攻她一个。谢鹔鹴胸中愈痛,手上也不如先前那般凌厉,她一个反手刺了其中一人一剑,勉力提起丹田之中仅有的真气,拔足朝车队的方向奔去。

苏雪静冷冷地看了环视了一眼,轻蔑地反问道,“娘娘,难道你认为就这群废物,可以拦得住我吗?我就不相信他们丝毫不顾及你的性命。”太后微微一笑,笑容中是苏雪静惯常见到的志在必得的笑容,“哀家知道,你的武功一向很好,就凭他们当然拦不住你,可是等到你带上皇上,你们两个人无论怎样都逃不出去的。”她微微一顿,正色道,“雪静,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肯现在束手就擒,哀家就放了你,依旧留你在身边,和以前一样不会有半点儿差别。”林太后明显地感觉到苏雪静扣住她咽喉的那只手猛地一顿,过了片刻,苏雪静微带苦意的声音从她耳后传了过来,“娘娘,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如果我现在放手,不只是我,连皇上也救不出来了。虽然现下机会渺茫,但我还是要试一试。”林太后猛地合上眼睛,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你,好好想想。”

少帝和林湘宜一路上尽挑的僻静之处走,此刻她身上穿了一件侍女的衣服,而少帝早就将她的那件粉衣换成了小太监的装束,此时天色已明,只是因为他们走得都是众人不常走的小道,加上换了装,所以一时之间并未有人现。她微微侧头,用手拉了拉少帝的衣袖,悄声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就停在宫门外面,就等着我们去了,得快点儿才是。”她话音一落下,就有一个满含讥诮的女声截口道,“是么?你们的算盘可打得真好啊。”一双金黄色的绣鞋出现在她的眼前,金黄色的裙裾上绣着的是大朵大朵盛开着的牡丹花,映着满是枯叶的地板,格外耀眼。林湘宜见了那双鞋,心里瞬间就是一空,再也没底。

谢鹔鹴看了嘉树一眼,终究还是伸手将那张字条接了过来。半晌之后,她放下字条,捻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盘之中,淡淡道,“你做了什么,竟让林谖做出这样大的反映。”嘉树懒懒一笑,拿起一枚白子拦住谢鹔鹴的去路,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让小皇帝看见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没想到林谖那妖后竟然就乱了阵脚。”将皇帝禁足,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宫变的先兆,林谖这样做,定然已经是下了决心了。谢鹔鹴却微微皱眉,脸上厌恶之色一闪即逝,“说到底,少帝也终归是她的儿子,她”竟然舍得。嘉树却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将这一切放在眼中,“自古以来,权力争斗哪次不是血流成河死伤万千?哪还管什么母子之情兄弟之宜?皇帝年岁渐长,与林谖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更加不便控制,林谖为了稳固她的太后之位,也只能这样了。”谢鹔鹴将身子靠在车厢上,静静垂下眼睫,天光渐散,冥冥的光色照进来,她的脸上青白一片,那漫布的血纹也仿佛被这青白的光亮给磨去,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她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捻起盒中一枚黑子,那棋子本是玉石做成,晶莹剔透,此刻被她捻在指尖,仿佛与那手浑然天成一般。许是因为车马劳顿,她的头有些散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朦胧之中,却有种隐约的美。嘉树看着她姣好无限的轮廓,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眼前的静好毁于一旦。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她额前的头拂起,结果她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将嘉树的手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