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睁眼就见床边小几上多了一盆碗莲,顶着一朵半开半合的粉艳花苞,枝繁叶茂,十分的生气勃勃。而易缜背对着他坐在几步之外,面前桌上放着一只广口白瓷瓶,一旁有几枝菊花,易缜正修修剪剪,将满意的挑出来,错落地插到瓶中去。

连日的劳累下来,秦疏的身体已然撑到极限,至于虚脱昏厥,孩子挣扎,都不过是本能的自我保护。惊动的胎气还是小事,往后还有两个月如何平安渡过才是真正艰难的地方。至于生产之时,能否撑过那般煎熬更是难说。况且众太医都未见过男子生产,对此都不敢乐观,完全是谁都心里没底的事。

好在易缜也怕他疼得厉害之下,胡乱挣扎伤到自己。反过手握着他,只一味轻声道:“你忍一忍,大夫到了就不疼了,乖。”

易缜行迹匆匆,除去早晚,一天里也见不到秦疏几次面。秦疏却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瞧出几分端倪,只怕青帝另有打算,如今的平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但又实在不想看着他那张称得上痴笑的脸。一次两次还能说是看到就腻味,天天对着他那很多时候情不自禁的喜悦,竟有些称得上是于心不忍的感觉在内。秦疏稍一思量,也不管易缜说什么,索性想转个身面朝床里不用看他。

秦疏任他给自己撑着伞,见他神□言又止,半晌仍旧是如此。

易缜顿了一下,口气里有些舍不得:“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会,你偶尔也休息一天,可别累坏了。”

分明半夜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而且还有精神说了许多话,那有半分病人的影子。秦疏分明不信,想了一想,伸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明明已经退烧了。”

秦疏望望他,见他满脸闷闷不乐,嘴上说着,并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摆明了一付我就不走也不让你走的架势。

易缜也不再管其余属下。青岚撑着伞站在厅门口目送他**的冒雨而去,形容颇为狼狈,偏偏他飘飘然丝毫不觉。青岚犹豫再三,看看自己身上干爽的衣物,到底没舍得把伞递出去。

青岚一行人骑马随行左右,街上不出三百步,就能见到有士兵巡逻的身影。孟章赶着马车,虽恨不能就此带着秦疏远走高飞,却还尚存一分理智,知晓此时贸然动手绝无幸理,但错过这一次,就连下次见面的机会也不知是何时何地。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好似滚油煎熬,只忍得手背上青筯突起,才勉强把劫人的念头压制下去。

秦疏谢过那人,回身关好房门,这才露出极不焦躁不安的神色。

“要画图,也能我说你画?”秦疏忍不住一撇嘴,转过头去。不一会又转过头来,脸上已经带了隐忍的怒气,伸手夺过易缜手中的笔。搁在桌子上:“不画了。”

易缜闻言,几乎想上前去捂住他嘴巴,低声喝斥:“放肆!”

待秦疏情形稍一缓和,他立即转过脸去。冷冷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礼数可以学。”青帝道。秦疏出身诗礼之家,入宫随侍敬文帝身边也有十余年,俨然是宫中半个管事,不通礼数如何说得过去。猜到易缜是存了如同孩童得到心爱的玩具,极不愿意拿出来示人的心思。“说起来,朕也有些日子没上你府中走动。朕明天挑个空过来。日后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太过拘礼。给你一天的时间,也该准备妥当了。”

又问敬文帝怎么个恼怒法。那些话虽没几句,但实在不太好听,若不是亲耳听到,并不能想见出自敬文帝之口。宫人怕他迁怒,只退说离得远了没有听明白,不肯再复述给燕淄侯听。

易缜咳了一声提起来意:“本侯前来拜访,不知定泽公在何处,公公通报一声。”

正要怒,身后下人送点心进来,见燕淄侯贼忒忒的,那壁虎游墙的姿势实在怪异,不由讶然道:“侯爷?你在这做什么?”

易缜讪讪了半天,勉强笑道:“他如今那个样子,还有谁会看得上他。”

“总不可能王爷视我为玩物,我却得为王爷守着三贞九烈。”

秦疏听他提到敬文帝,猛然按着琴站起身来,绷地一响,琴弦应声而断,他似乎想住后退去,慌忙间又撞倒了身后的椅子,越手忙脚乱。

易缜忍不住一笑,等觉时,手指已经不知不觉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落在耳根那里。

他看了看秦疏,吞吞吐吐道:“你不用担心。”

“侯爷又不爱看书。是那一本书上说的,拿来我看。”秦疏稍一迟疑,却是伸手解了外袍。

“奴才见到了。”如意只得道。

易缜重付过诊金,想着秦疏的情形,这府上还是得时时有个懂医的。迟疑了一会又道:“说起来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大夫方便的话,还请留在府上照顾几月。”当日在桐城的两名大夫他倒还满意,然而两人无论如何不肯同来北晋。如今胡大夫既然知情,索性也不必劳烦别人。

秦疏合着眼睛蜷在床上,并没有呻yin,然而显见是十分不舒服的。脸上血色尽退,连嘴唇都有些白,冷汗将头打湿,紧紧帖在脸颊边。微微皱着眉心忍耐的模样,瞧起来有些可怜。易缜虽有准备,然而真见到他这般情形,心里还是有些刺疼,一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