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燕淄侯心不在焉,似乎也没怎么听出他语气里有些怪腔怪调。这一次是恍恍惚惚的回去了。

易缜摸了摸自己脸颊,那儿被秦疏反抗时抓破一道,情浓之时不觉得如何,这时才慢慢知道疼。心想小野猫虽然别有滋味,但总得有个轻重分寸。这个只待慢慢□就是。

他苦恼的是再接下来——跟破军直接说?这话不大好出口。让别人去说?比方说先跟青岚表示表示本侯对破军有那意思,然后再由青岚去对秦疏说:我家侯爷对你有那个意思?呸。这还能叫个事。那就直接把人往床上按?那不是禽兽一般,那来的情调可言……

端王起初未多想。随便拿几句话将传话的人打走。过一阵才慢慢回味过来,破军既是阶下囚,那还能要求过多礼遇,这欺辱所指的竟是别样意思,不由得哑口失笑。这时回想那日所见,记得秦疏确实是眉清目秀俊俏出色。军中男风并非罕事,秦疏又是那般容貌,难怪敬文帝会有此忧患。

青岚看着那个笑容心知不妙,破军却低着头,从善如流说道:“侯爷也说过的,知时务者为俊杰。北晋占尽天时地利,众望所归,奴才只不过顺应天下大势。”

被下的身子光溜溜的,竟是不着寸缕。秦疏羞惭,却也慢慢记起之前的事,这衣服分明是自己脱去的。他当时不知那来的勇气,此刻想起来,那举动是何等的寡鲜廉耻。

敬文帝久病,纵是偶有好转之时,也不喜饮酒。他未见过秦疏饮酒,也从来不知道秦疏有好酒量。转念一想,这个穷途未路的时候喝点酒,倒也应景。心下自嘲,不由得微微莞尔,并不劝责。只是见他喝得急,这才道:“小疏,慢些。”

秦疏下车时看了一眼鸦鸦一片森立的军队,一脸漠然的走进宫门去。

秦疏扶着车辕慢慢的下来,脸上隐隐有些忧惧。他自小离家就一直未回,此时瞧着一如儿时记忆中的家门,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回来,一时间几乎挪不动脚步。

易缜怔了怔。

他闲闲道来,只当杀人职砍瓜切菜一般寻常。

易缜见他不言不语,不知为何总觉得憋着一口闷气,吐也吐不尽。原本所有情形都已预计当中,只需易容后的苍衍带着令牌在人前一现身,便足以叫他身败名裂,再无立锥之地。

破军清醒得很快,在看清座上的端王时微微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苍衍两人一出手,他便知道入了圈套,此时身落到这般处境,知道呵骂斥问都是无用,反而神色平静冰冷,不肯露怯。原本想挣扎起身,然而力有未逮,只能够勉强撑起身来,仰头同易阖坦然对视。

易缜微微一怔,他并未觉有什么动静,四周也无人应答,只得强自解释:“我的属下没这么不守规矩,大约是端王派来的信使。”

一旦被燕淄侯追问得紧了,破军也不着恼动怒。只是一笑作罢,然后如蚌一般紧紧抿上嘴,不同燕淄侯争执,易缜也休想哄出他的话来。

易缜道:“若是不喜苿华,圣上还有两个妹妹。两国既是姻亲,日后公主有了子嗣,想必北晋也能受圣兽凤凰垂怜庇佑。我把话先说在前头,公主身份尊贵,若有所出,必然是日后的太子。敬文帝若有其它血脉,只须安分做个太平王侯。”说得极为认真,又道:“听闻敬文帝身患旧疾,宫中珍藏有上代医圣留下来的不少灵丹圣品,虽不是能治百病,但对肺疾最为有效,我也可代为向圣上讨要。”

“什么地方不一样?”易缜追问。心下倒是暗暗称奇,破军口齿清晰思维敏捷,但难得的是能一直保持温和态度,全然不似武人粗豪作风,举手行止间堪称温谦如玉,若不是知晓他的身份,定然不会把他同帝王身边的侍卫亲随联系起来。可偏偏这人身手又半分不差。当下留神,要听他怎么说。

易缜也并非半点不会水,只是那两下狗刨还没资本拿出来见人,更何况这样的江流之中凫水,想也不用想了,虽有破军从旁相助,仍旧断断续续的一路呛水,那里还顾得上去想身后追兵和召集来的下属,两拨人若是遇上将是怎样一番光景。心下暗暗叫苦这样不知要冲到什么地方才是个头。

谷中埋伏之人果然不负众望,眼看两人入谷十余步,一时退不回去,便有人心急动手,十数只箭矢破空而来。射箭之人并非庸手,无论力道还是方位,都拿捏得极到好处。破军早有防备,然而拨开箭羽之时,也忍不住微微惊讶。

少宣瞄眼,盯着他看了半天,又仔细分辨他的气息。果然有些小小波动。心道这人到底是在意的。不由得暗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这时不过把触怒这人当作个冷酷的小游戏,在心目里同逗弄猫狗没有别样的区别。惹得秦疏不痛快,他自己却痛快了。

秦疏站着不动,少宣拖过行囊来靠着,换了一个口气:“我知道你急着回去。吃饱了你我都有力气,我也不用麻烦你,岂不是皆大欢喜?再说找点野味对你又不是什么难事,你放心我跑不了,这荒山野岭的我又不认识路……”

少宣沉下脸不作声。

他的人手暗中跟随,然而破军将少宣看得严实,投鼠忌器之下不敢盯得太近,更别提动手。另一方面也有确实有不方便撕破脸的情由,这一点却不和少宣明说。

这人却急了,抢上前一步:“此事并非是推诿,丰阳军备实在……实在不堪一战。”

正思量间,探子来报,城南城东各有几拨不知身份之人明火持仗,光明正大奔丰阳而去。

少宣见他若有所思,对自己所说的话似听非听,也不想想自己这些话听上去靠谱的有几句,谁要能随便信你,谁便是猪。不由得大为泄气。停下来问:“你不相信?”

破军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站在门内静静看他。两名守卫见他并无阻拦的意思,这才让少宣过来。

随行的大夫有悬壶济世的心肠,正蹲在一边给他检查。

破军向他递个眼色,这人知趣告退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语气不善,又朝渊池道:“他在这儿,你方才怎么不说。”

渊池一面暗暗叫苦,匆忙中朝帐中看了一眼,见只有秦疏一人,陈复不知藏那去了,放下心来。他当时自然是不能说的。这时却忍不住埋怨,心道你理都不理,我那有机会说。

秦疏从榻上站起来:“灯油没了,我过来讨一点。”

渊池立即点头附和:“对。”

燕淄侯心里恼怒,心想你骗谁呢,讨个灯油找谁不可以。用得着讨进帐子里来,还坐到床上去。冷冷道:“莫非又偷了什么东西,拿来收买人心?”

秦疏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他,随即垂下眼不说话。

易缜见他神情淡漠,似乎瞧也不愿意多瞧自己一眼,无名火于是突突的只往上冒。

这几天换着花样的那些饭菜,秦疏几乎是纹丝未动,他心里早骂了不知多少遍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再得知他自已在营中开伙,分明就是嫌弃自己送来的东西,这滚油烧在火头上,那里还按捺得住。

监工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关照他,只需一问,监工便老实交代,把白天他送一只玉簪,央他置办些米粮的事全说出来来。燕淄侯面沉如水,心里却险些气炸了肺。给了他的东西,他竟敢拿来送人!

当下把玉簪往秦疏面前一递:“你可曾见过这东西?”

秦疏见到那只簪子,面色微微一变。易缜接着问道:“这是不是你送给张景的?”

秦疏见抵不过,只得点点头:“是。我托张大人替我捎带点东西,这是一点心意……”

易缜越听越怒,也不等他把话说完,笑道:“你承认了就好。”

听他声气不同一般。秦疏便默默住了口。

“这是本王的东西,如何会到了你的手上?”易缜最恨他不拿正眼看自己,一见就来气。当下板下脸来。“你是怎么偷去的?”

他心里憋着气,口气极为严肃冷淡,一字字说得煞有介事。渊池几乎信以为真,正想秦疏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转念想到这簪虽贵重,但燕淄缜何尝在乎这么一点东西,分明是有意找岔,颇为同情的看了秦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