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要看林小夏的笑话,他们还太不知了点。小夏很清楚,这么长时间来,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如今正巧是个口儿。小夏示意苏烟去倒杯水给这柳二姨太太润润喉,那声都有些嘶哑了。既然她要闹腾,不如豁出去看看,她还能骂出什么来。竹丫头在帘子后面看着,在心里嘀咕着:小姐这招太损了……估计后面看的人,大半都这么想。

“吕叔,这么多年林家真是多亏了你们,若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如何呢。”小夏是真的很感激这些人,明明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么多年却无怨无悔的帮着林家。

韩孺看小夏不语,嘴角勾笑,走了过来,在小夏五步之遥前停下,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林小夏,想好好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儿,能让五哥上了心。白瓷般的皮肤,脸小巧,不似北方女子大刀阔斧的面容,独独一双眼睛大的过分,出了正常的比例。黑亮的眼珠,就像南海的珍珠一般,圆柔散着不容忽视的光芒。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美艳,却有一种独特的绚烂。

止了血,送去医馆,只给擦了点药,包好,让不要见风即可。如此也有几日了,小夏每次都吵着要取下白布,可是医馆大夫说要十五日,中间要换五次药,方可取下。小夏这些时间总觉得,伤的地方痒的厉害,时不时就用手隔着布蹭一下。若没人看着,便大胆的用手直接抓。都说伤养之时,不能乱挠,不然会破相,小夏却是怎么都忍不住,总在避着人的时候,使劲的抓。

“素来的规矩,进士才能进翰林院,只有翰林院待过的才能入阁,就算是个闲差,也好过没有强。”文遥看出罗晋鹏对当翰林没有兴趣。

罗晋鹏稳了稳身子,笑:“不是说不来金明池的吗?”

一直到了宫门前,罗晋鹏才看清楚拽着自己的人,穿着官服,面容年轻,一看就是一个新官,看样子应是礼部的官员。那人又嘱咐了罗晋鹏几句,才转身走开。这会儿看官员走开,便有贡士一个个过来拜会,来见这位一直不怎么露面的会元。罗晋鹏周到热情的回礼,让人如沐春风,让一些猜测他许是持才傲物的贡士,都放下了担心。

素问接过小夏手中的汁子,沾了一下,闻了闻,才开口:“还不是小夏姐惯的,以前在寺院里,那敢这般,戒院的师父一瞪眼,他就蔫了。”

小夏嘟囔了句:“韩睿和文遥也算当时才子了。”

林家的两个孩子,都在默默的变化。一向顽皮毒舌的林弘文,似乎也在一夕之间,变的不再似孩童,嘴角时常会出现,似有似无的嘲讽,弯弯的酒窝里,再也看不见初见时的张扬。从什么时候开始,弘文开始努力看书,不再话多,不再抱怨,只是默默地站在小夏的身后,盯着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人,眼神有时会凶猛如豹子。文遥晃晃头,小孩子总会长大的,也许仅仅是长大了。

从天光大亮,到日头西落,红颜终于讲完了,然后就是一片长长的静默。夕阳透过窗棂照在红颜单薄的身子上,光晕中,小夏只看见一室的寂寥,割的人心生疼。那最后字字血泪的控诉,就如一根丝线紧紧的缠在心尖,剪不断割不破。小夏默默地退出门外,看着外面的三个人,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去罗晋鹏的书房。三个人中,只有弘文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韩孺看着自己前面的血亲,虽不是同母所出,却有着格外相似的眉眼,那是韩家特有的标志。依稀记得多年前,初见五哥,他站在桃花树下,风吹落花瓣,一地的落英缤纷。那时还是孩子的韩孺,便记住了这一幕,记住了这个英气而倔强的哥哥。这么多年,无论他是多么的规避皇家事宜,韩孺总是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找来。就连父皇都知道,这么多兄弟里,唯独韩孺还能被韩睿看上那么一两眼。

罗晋鹏有些看不清楚韩睿了,若说在书院,每个夫子都说韩睿对自己青眼有加,却每每总是淡漠视之。若说自己对韩睿之名曾有羡慕,不假;只是这些年越加的看淡了。这五年,两个人之间,也仅仅是先生和学生,若硬要扯上什么关联,便是都钟情林小夏。揪于韩睿隐藏的身份,罗晋鹏不得不想到,这次相约,多少是在拉拢试探,却不想竟然是在为自己铺路,倾囊相告。罗晋鹏看着一派悠然品茶的韩睿,心中起了疑虑:他真的甘于如此一辈子?

“这是我及冠之时,父亲给的,如今你也算我林家半子,这物便与你当个信物。”林于祉说罢,摆起了棋盘,不再多话。

两个人才出了厨房,就看见老管家抱着一个拜帖盒来。上前给了罗晋鹏,小夏眼尖看见那是韩所的拜帖盒。罗晋鹏看了眼那盒子,迟疑了下,让老管家对着给等着的人说:自己一定会去。罗晋鹏是早就晓得这日该来,却不想,韩夫子是多一日都不肯让自己等下去。如今是算准了,自己休息够了,就来下了拜帖。

罗晋鹏一下一下地绕着小夏的玩,听着应答着,小夏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

今儿真是奇儿了,自家的马车竟然没有来。林弘文站在书院大门前,看着别家的马车一辆一辆的来,又离开,独独没有看见自家的。按理说姐姐不会忘记这事儿的呀,弘文看看天色,算了,只能走回去了,走快一点,许赶的上晚上饭。正提步,就见一辆漂亮的蓝布马车停在自己面前,帘子一撩,正露出许琤甜甜的笑脸,唇红齿白。

“没有,才没有。”小夏鼓着腮帮子,反驳,“这三天我一直看着门,你根本就没有回来,根本就没有。我恨你。”全然一个耍脾气的大小姐,一副的无理取闹样儿。

“可是你明明就很喜欢他呀,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弘文搔搔头。

马车颠簸着走了很久,小夏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舒服的都要睡个回笼觉了。韩睿坐在一侧拿着书看,抬眼间看见林小夏歪靠在车壁上,头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韩睿拿起一个软缎垫子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把已经睡迷糊的小夏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软垫上。还有好久一会儿,刚出了城门离西山还有一段距离。韩睿看着小夏微微合上的眼,嘴角露出一个笑,这个人呀,这样都能睡,是对自己信任有加吗?

“哦?”

小夏看向着五人,嘴角上扬,“五位都是林家的老人了,算起来每个人在林家都有七八年了,就连我都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对?如今我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你们大可提点我,若是不满了,大可说出来,走到这一步,何苦呢?相信你们也好,我也罢,都不是喜闻乐见的。”

“庞记绣坊、水记绣坊、玲珑绣坊、天成绣坊、家和绣坊,都是咱一套假样图的物品。”

甲字房,小夏摸着下巴,看来来人不止是想阻止自己绣品的出新,还想要挖人呀,已经盯上了甲字房的人。还真不怕内鬼现身,要的就是这出。小夏自城隍庙回来后,就开始算计上了,无非就是引蛇出洞,管它是一只还是几只。本觉得哪个行业里没有间谍呢,只要相安无事,也就随着去了,可是如今要害到自己头上,若还听之任之,她林小夏便是个软瓜蛋子了。

韩晨阳看着低夕兮半个头的林小夏,如逗弄手中耗子的猫儿一般对着夕兮,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恐惧,这个人才不过十四岁,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的处变不惊,甚至可怕到乐得逍遥。她真的是那个之前认识的,真性情的林家大小姐——林小夏吗?

“你什么时候和韩夫子这般熟了?”罗晋鹏问。

“咋了?”

罗晋鹏拿了小夏的挎包,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小夏这一幕。林小夏低目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双手并拢在一起,手指微微弯曲。阳光穿过指尖的缝隙,她似想握住什么,却无力而迷惘。这样的小夏,对于罗晋鹏而言太陌生。从来没有看见这么无助的林小夏,无助到想让人紧紧地抱住她,不再让她陷在这俗世轮回中受苦。

“你知晓林弘文那个装书的挎包吗?”韩睿看着手中林小夏的绣记,道。

这会儿小夏自己倒是闲暇多了起来,在推陈出新上只要差不多一段时间出一种新品,便可以满足一定的需求。毕竟林家现在也算不上多大的商户,比起那些动辄上百成千的订单,林家也就比小夏来到前,大了那么一些些。按着爹爹的意思,如今这般已经是过快展了,还是要稳扎稳打的好,省的麻烦找上门来。

“我也不是本地人士,既然孤身而来,自然会有一段不为人道的身后,何必去问。你是去收租,我是去买货,只要货好即可,你只要她付的起租子即可。”文遥用手中的茶饼,敲了下小夏,真不晓得她那脑袋里,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那日文遥问我:若要嫁,会嫁什么样的。”小夏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还有温度的空碗,道:“我要的人,必须是一心一意的对我,不离不弃。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化了灰也要给我林家肥田。不能看别人一眼,不能沾花惹草,一生只得我一人。若是要离开,左脚走打断左脚,右脚走打断右脚,休想有二心。”

小夏扶额,这个弘文总是人小鬼大。

“那请您自便。”

“那便好。”

文遥走上前,揉乱小夏额前的刘海,然后把画卷放在她面前,“我用拓画和你的想法,画了个大概,你看看有什么,我好现添。”

“算,咋了?你不会还在想那什么狗屁规矩。”小夏看了小语一眼,说道。

“为他人做好嫁衣裳,为他人操尽了心,却独独不为自己,小夏,你没有愿望吗?”

“韩夫子,学生有礼!”罗晋鹏声音突然大声响起。

“欢迎光临。”

小夏看他又笑的没心没肺,便晓得弘文赌气过去了,坐回椅子,才缓缓道:“我是着急了,眼瞅着就剩下一个半旬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儿,也不晓得你到底学的如何,前次拿着你的字给一个朋友看,人家说还差着火候大着呢……这一句堵得我的心,不上不下的。”

“回头等我写好袋子尺寸和画好样子,便送过去给你。”

“可不是,有这般点子的人也不该是扭捏的。”一个素衫书生指了下那贩卖希望的木牌道。

“送人之用?”小夏问。

“切!鬼话嘞,真等他高中,看你还能不能如此笃定。”弘文是认定了姐姐根本就喜欢罗晋鹏。

小夏比划了下具体的位置,“中上一些,下面我还要贴一些小剪纸画。”

“我也不会亏着你们,除了每月必有的工钱外,谁的绣品卖出去,就按着卖出去绣品纯利的十分之一抽成给你们。我现在只能许给你们这些,毕竟刚开始。”看见四个人满意的脸,小夏又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用接其他的活,只需要做我交代的即可。”

小夏后退一步,看了看他,才缓缓开口:“你中与不中,与我都没有所谓开心不开心,你只需记得罗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尽不尽全力,你该自己衡量。”

顺路,顺路才怪,明明是绕了个大圈,小夏不动声色地暗道。

“有话要问我?别问了,我答应吕娘和爹爹了,去接手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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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看着小夏,道:“我是客人哦。”

小夏撇撇嘴,上下一通打量,看着韩孺一副大爷的坐像,道:“你在客人家当自己爷儿一样?少废话,快点做,不然下次我会直接把你扫地出门!”

韩孺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的看小夏,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夏一个爆栗,就敲上了韩孺的额头,“装可怜没有!我没爱心拿来泛滥。”

韩孺哀嚎一声,一边喝着茶,一边认命地脱去外面的大氅,掳起大袖,拿起药材一点点的放进石墨的孔中,然后小声的道:“文遥,你太不够意思了,竟然不帮我。”

文遥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巧从灶房熬汁液出来的苏烟听见了,吐出一句:“孔雀哥哥,谁能违逆的了小夏姐,你认命。”然后径直往前面铺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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