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养好身子的红颜,就开始为了相公四处奔走,初始到处碰壁,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是七年的大狱。大狱也好过斩刑,总还有盼头。红颜便踏实留在京里,租下了林家铺面,开起了脂粉铺。一晃六年多过去了,本来还有半年,就可以团圆,却天不遂人愿,偏偏这个时候下了这样的圣旨,偏偏这个时候七皇子薨。

“好了,真是玩不起。”韩孺放下青瓷小罐,脸上正了正,道:“七哥怕是熬不住了。”

“当了你五年的夫子,却也没教到什么实用与你,送你点什么。”韩睿低目似在自语,“你还没有表字?”

林于祉话锋一转,“可是,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无论何时护小夏周全,就算是会牺牲再多!永远不要,让小夏陷在你那些卑劣的争斗泥潭里,若是她因你受伤落泪,我便是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也会回来看你天地不容!”

“有你这样的吗?我不是放了一碗粥吗?”小夏接过碗,放进水槽内洗了起来。

罗晋鹏一下一下摩挲着小夏的手,道:“罗氏本是个很辉煌的氏族,如今却没有多少人了。我家受到不白之冤,我确有背负,但不会把你或是林家置于危险境地。我仅仅是想平反冤案。”

许琤点点头,绽放一个纯然的笑,露出脸颊一左一右两个酒窝“我知道的,林家的少爷,林弘文。”

等气喘嘘嘘地松开彼此的唇,小夏本来就因高烧而绯红的脸颊,如滴血一般。有些干裂的唇瓣裂出了血丝,映着一片柔媚之色。一松开,小夏就大口大口地喘气,水汪汪的眼睛,迷茫的看着罗晋鹏,就像路边无人要的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罗晋鹏用手轻抚了下小夏的唇,忍不住又轻啄了下,含去血丝。

“吃完了再说!”林于祉拍了一下手,盯着这个怎么都教不好规矩的儿子。

“可是……这样……不好?”弘文拖着长音。

“怎么也要给人家压压惊,不是。”八王爷笑,“五哥怎得小气了,还是心疼那林家的小姐呀?”

“是呀,林家不是善堂,我也不是大罗神仙。”小夏呐呐自语,不觉笑了起来,只是笑容……

小夏拿在手中的纸条,被整整握住了一夜。不想,谁都不想,谁都可以为了生存的借口,不择手段,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呢。晚上在爹爹的房间,小夏拿着那纸,有点颤抖地递了过去,林于祉扫了一眼,便淡淡地道:“随你如何,只记得凡事不可做绝,给别人也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门开打,竹丫头捂着手走了进来,小语一看,站起来,忙抽开百宝阁,找出烫伤药。小夏看向竹丫头,竹丫头摇头,似告诉她没事。小语撩起,仅仅是微微红了。看来猜对了,这绣坊的确有人想阻止小夏出新。之前竹丫头一直没告诉小夏,直到小夏拉住这五个人密谈,小夏才知晓,连着七日内,竹丫头就被人看似无意的伤了两次。

“当日我怜惜你走投无路,如今你便这样对我,好一出戏子无情□无心的折子戏呀。这演戏,我还真的不懂,谢姑娘赏了这出儿。”小夏嘴角的笑更加的深了。

韩睿看见小夏一脸的算计,直挺挺地应下:“不违原则皆可。”

小语点头。一侧的梅兰竹菊,从未见自家小姐生这么大的气儿,一时都不敢吱声。

罗晋鹏看小夏眉眼弯弯,心中暗道:小夏,这两年你受的苦,他日我必让人千百倍的还回来,必定不会让你再承受这般。

“听闻红颜夫人的脂粉口碑一直很好。”韩晨阳道。

自从用了红颜夫人给自己的洁生膏,起了效果后,小夏就开始琢磨起了,干点副业这样的念头。这几日跑去红颜夫人那边几次,又买了一些那膏,夫人自然又送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给她,这次送的,就有浸了中药汁的胰子皂。每日用这个洗脸、洗手。脸上还没太大的效果,但是手却越的细滑了,这东西果然很神奇呀。

“哦”小夏蹙眉看文遥,“你也认得?”

没事,小夏才不信呢,就衣衫下摆那水渍子,便看的出罗晋鹏不是等了一时半会儿了。是不是有些话一定要逼自己说出来呢?若是说的话,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这段时间,不,应该说一直以来,罗晋鹏比她这个姐姐对弘文还上心,比她这个女儿还对林于祉关心。可是自己从来都没想过未来的良人会是谁,但是显然就两个人的志向来说,有太多的不一致。自己这个装傻的借口,又能装到几时呢?要赌一把吗?

“姐,韩夫子是不是为难你了?”弘文追在小夏身后问。

接着上了两次点心,换了五次水,一直到日上西山了,韩睿还是没有回来。小夏无奈,不得不告辞,并告诉管家她明日会再来拜会,请管家大叔一定要把话带到。好在小夏并没觉得一次就能遇见韩睿,心中也没太多的失望。

“远叔!”罗晋鹏大叫他一声,好不尴尬。

“小姐,您知道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

这马屁拍的真舒服,小夏也乐了。“这般好了,五日之内画出样子和需要的颜色及布料。五日后,姑娘来看,再决定是否要林家绣坊接这个单子。具体的价钱也五日后决定,要林家做了,再商量。”

小夏点头,“确实。”

看着人群渐渐散去,从大门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只是两两三三的。罗晋鹏一直站在小夏身侧,为她挡去一部分刺眼的阳光。突然,一个淡色棉布衫子的一角闪了出来,那角上绣着一片柳叶,小夏一看就知道是林家绣坊出品。果不其然,那身影闪了出来,正是一脸笑的狡黠的林弘文。小家伙站在门前四下扫了一遍,看见自家姐姐和表兄,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笑颜。小夏一看这,就晓得必然猜题猜中了,那小狐狸得了巧儿了。

那个学子说话间打量了下小夏,眼神在小夏的包上停留了片刻,问道:“这位就是林家绣坊的大小姐了?”

一听这个,小夏更火大了,插起腰来就道:“我又不考科举,我又不进修远,我只要营生好咱林家就够了。是你心心念念的非修远不进,你难道不晓得咱家是啥身份,要进那里得多难呀,你当我指着你当官吗?若是我,找个清静的地儿踏实一辈子就得,今儿我守着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等你那个表兄吗!”

“小姐。”齐裁缝也走了进来。

第二日晌午罗晋鹏果然依约,把画好的样子给小夏送了去,小夏看了下就眉开眼笑,正如她所想一般,是素叶柳枝一条,左右对称的绣上,系起衣带随风翻飞必然漂亮。小夏忙进了后院,去交代给小语来分派。这些日子贩卖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吕娘又拨了十来个新绣娘给小夏用,将一些姑娘家需要的东西绣了起来,无非就是并蒂同心、和合欢喜一类,求姻缘的,还有就是当季的花样,蝴蝶、桃花、海棠、梨花、喜鹊之类,讨个好彩头……姑娘家往往多有些闺中挚友,一个人传两个,两个传三个……一路传下去,渐渐的小夏的贩卖希望倒先在姑娘里多了口碑。

“那就是你肯接了?”文遥惊喜,忙又确认了一便。

“你怎么过来了?”得了空,小夏抓着弘文问:“不是和晋鹏读书吗?”

晚饭后看着爹爹把药服下,小夏去厨房收拾了下,就往东跨院去了。虽说住在一个门院里,但是罗晋鹏的东跨院,小夏进来的机会屈指可数。走进月洞门没几步,拐个弯道就进了院子,这院子是一个三面合围的小院,东面是罗晋鹏的起居室、南面是书房,小夏有记忆还是前年进去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进过、北面的房间比较大是林家的书库,也许就是因为藏书在这里院子里,罗晋鹏才执意要住进来。院中栽种了一排梅花树,冬日小夏帮爹爹取书时,总是很喜欢在怒放的梅花下站那么一会儿,清悠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书房和进来的过道拐角处,有一片四方小空地,也不知是林家那个先祖栽种了一些细竹子,正斜对着书房的菱格窗,小夏有的时候想,夏日站在那书房里,许能感受到竹子带来的凉爽。

小夏说完就不再言语,该说能说的都已经说到位了,现在就是给她们衡量的了。若是跟了自己,这四个人自然以后就是按着可倚重的身边人对待,肯定是没有从学徒到绣娘,这样一步步的稳定。若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那么这些人还是得回去走老路,等于平白比同期的学徒多了一个弯子。然是若是一起努力出了成绩,那么赚的必然要比当一个绣娘来的多,至少该给的份儿不会少,怎么收买人心,小夏自问还是会做的,且做得到得。如今就等着看四个人的反应了。

小语的确是聪明,一下就看出了林小夏的心思,便会把知道的告诉她。小夏也乐得身边有这么一个可以贴心一点的丫头,多少也在心里细细的观察看着小语。若是没有什么过分的心思,自然会慢慢倚重她。也许是因为小语眼睛的干净,让当初的小夏肯带她出了苦海,也许是因为多年后,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而且是掏心窝子的对自己好,让小夏多少也开始对这个叫小语的少女,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既然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来,那么有些帮手也是必须的。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一个没有成亲的女人,很多时候做事都会被掣肘,培养自己的人,有的时候是一种不得不的手段,至少小夏希望自己可以真心的对待每个人,那么前提也需要别人的忠心。

罗晋鹏看着两两三三的人,走过自己身边,而屋檐下那人还在继续沉思,不得不走到小夏身侧。昨夜为她戴上的耳钉,在日光下更为灵动夺目,黑色的丝柔顺地垂在小夏的耳后,让她白皙的颈带着惑人的幽光,看的罗晋鹏咬牙想拉高她的领子。

小夏抬头看见吕娘温柔的眉眼,点点头应了下来。吕娘拍拍小夏的肩,就去厨房张罗晚饭了。

小夏闻言撇撇嘴,“吓我,你就。”

其实林小夏自从来到这里就打算当一个滋润的小康阶级,成为混吃等死的米虫,过那种猪一般的神仙日子。可是也许老天就是喜欢耍着她玩,她越想如何就越不顺着她的意思……她不接受穿越现实,想回去原来世界,老天残忍的断绝了她的念想;她接受现实踏实地活着,准备当个闲人,便派来了继母教导她;如今她刚过上舒心的可以米虫的日子,就被迫来接手林家那小小的产业……好,既然如此那么就自强一回!

这制作米粉,最最是个细致又麻烦的活儿。要选上好的粱米,要人工一颗颗的,选出色泽均匀一致的才可用,若有一个小心,制出的就算白瞎了。往往两三斤的粱米,真正能用到的,也就八两左右。接着要细细地捣碎,研磨,越是细末越好,磨到手撵动没有硬儿才可。然后便要放进专用的木槽了,用清水一遍一遍的淘洗。红颜留下的,是上好的铁梨木槽。

等淘洗干净了,再放入专门的青瓷大罐里,放入冷水,静置时日。虽说已早春二月,可是倒春寒还是冷的,只得按着冬日六十日,春秋三十日,取一个中间值。小夏便选了五十日这个数值。时日不够,做出来得粉便不滑美,那就等于这些日子白费掉了。米粉又是各种脂粉的底料,若是不够,其他的脂粉,必然会缓了工期。因此,小夏格外的上心。

“小夏姐,初九、十二、十五日就是会试了呢。”素问把一侧的紫草唇脂摆放好,随口道了句。

小夏这才反应了过来,好快,马上就要春闱会试了。离上次秋闱也不过数月,却经历了这些许多。小夏没有停手,把手上正在记录的买卖,迅的写画着。因为年前七皇子而下的皇榜,很多行业都不敢大张旗鼓,林家的成衣铺和绣坊,生意也锐减很多。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给自家惹麻烦。小夏的出新就被迫停止了,至少得等皇榜上规定的一年之期以后,才能复苏起来。

好在,就算举国素服,这人还是要用吃,用药,用脂粉的,脂粉铺的生意,倒是一直不温不火的。月都有盈余,小夏一高兴就每人多给了些月钱。还都是孩子,有个钱傍身,总比没有的好。胭脂什么的,买的人少,自然就制的少,反正也不是主要之物。后院的几株苦水玫瑰,经过几个月的培育,已经能适应京城的气候了,这个冬季算是过了大半,并没有全然枯萎的样子。若种的好,等分了枝桠,便可以移栽到小刘村,辟出一片小地来专门种植。

“坊间都在传,罗解元这次不见得能得头名呢。”苏烟也凑了过来,午后没什么人来,这两个家伙便闲了下来。

“哦,都怎么说?”小夏看两个人有兴致,便随着一起。

“我前日从京华那边过来,听那里讲,这次京城是人流云集呢。苏杭的三大才子、浙江的翘楚、岭南的任家,还有好多好多,都叫不上名的,据说都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苏烟道。

素问撇了他一眼,道:“比的是学识,这儿谁能说的准,怎就应天府的比不过其他府吗?”

苏烟没理会素问,拽着小夏问:“小夏姐,若是罗公子真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你就该嫁给他了?”

苏烟这一问,把小夏问楞了,嫁人,有这么快吗?若说没有期待,那便是假话,对于罗晋鹏一日日深入的情感,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想到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直到素问伸手在小夏面前,晃了半晌,小夏才回神过来,淡淡一笑,“还早,当日说要留些日子,什么时候我随意了,便提嫁娶之事。”

苏烟皱眉,道:“那定与不定,又有何区别呢?”

小夏看向门外本该人潮鼎沸,如今冷冷清清的大街,道:“你说空色为何意呢?”

素问敲了苏烟一把,道:“你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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