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没有王璩想的那么多,出示腰牌,走出宫门,门外塔叔已经带着白龙卫牵着马匹在等候,看见塔叔,阿蛮绽开灿烂的笑容:“塔叔,你伤全好了?”

曼陀罗这才忍住,把手里的鞭子收了起来,嘴里十分不高兴地道:“本来我们大家活的好好的,非要学那些狡诈的中原人搞什么规矩,难过死了。”女官已经伸出手来:“按了宫规,见娘娘时不能身带利器,还请把鞭子交出来。”

尽管隔的有点远,王璩又是低头侧身的回避状态,可是王璩还是能感到晟王目光里带有的好奇、疑惑或者还有别的王璩感觉不到的东西。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王璩的手心已经出了汗,现在好像不该说出自己还活着的时机。

这个问题,王璩不知道怎么回答,按了王璩的想法,舅舅自然是大雍人,段家男儿们都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可舅舅在青唐有了家,甚至背了个叛国的罪名,已经和王璩一向接受的要忠君爱国的教育完全不同。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很快就消失不见,手往阿蛮身上拍了拍:“好了,你要你姐姐陪着你就陪着你,曼陀罗就让她继续莽撞。”阿蛮只是嘻嘻一笑,往皇后身上腻去:“舅母果然也是心疼我的。”

阿蛮说话的声音打断了王璩的思绪,听到连皇后都遣人来问过自己,王璩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昨夜没睡好而已,你也不用太担心。”阿蛮伸手搂住王璩的肩,话语里带有撒娇:“姐姐,你不知道你倒下去的时候面色白如纸,把人都差点吓死,偏偏这里的太医也不中用,说你只是睡过去了。”

王璩心里打着主意,双耳不放过任何一点声响,越往里面走,离公主府也就不远,她的到来终于引起那些士兵的注意,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语气有些生涩:“奉陛下诏,这里不许进出,你要过路还从那边走。”

王璩说话的声音一直不高,此时也是如此,邵思翰心头微微的慌乱在她的平静的话语下也渐渐平息,心不慌了就觉得肚子饿了,邵思翰拿起面饼,像王璩一样卷着肉干吃起来。外面的火光越来越大,好像永远都不会熄灭,喊杀声也不算小,小小屋内却奇迹般地平静,既然什么事都做不了,那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啪的一声,刘姨娘面上已经挨了一个巴掌,出手的是朱娘子,她恭敬地对一个锦衣少年道:“四爷,这婆娘竟在这污三姑娘的名声,可恶至极。”王四爷看着朱娘子的眼还是那么赞赏:“不错,三妹已经含冤而死,这人生前不敬主母,死后还要污蔑,三妹生前定是受了无尽冤屈。”

男子已经一把把王璩拉了过来用身子遮住了她,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啧啧,邵兄你可真有艳福,竟拐了青唐的小美人来。”王璩双肩被男子紧紧握住,鼻中能闻到年轻男子身上微微的汗味,心中又气又恼,那匕已经抵住男子的腰,却不敢挣脱出去。

把香囊重新放了进去,王璩拿起书继续看起来,偌大一个府邸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王璩小心翻开书,生怕这书页翻动的响声惊扰了这种宁静。

肉汤、裹了烤肉的面饼,还有这果子酒,可王璩真正想喝的是清水或者茶。“阿蛮,你姐姐不是像你一样,这些东西她怎么吃的惯呢?”轻柔的声音响起,德安公主走了进来。

说着不管王璩答不答应,就拉着她往正堂去。正堂前有两个垂手侍立的侍女,看见阿蛮过来忙推开了门,里面很大,但摆的东西不多,除了案几,连椅子都没几张,这样更显得地方空旷。

外面的侍卫已经问:“王爷,有什么事吗?”王爷,这一刻段崇德又成为了阿连怀德,他扬起手,大声和侍卫说没事,接着他的手才放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王璩:“如果你信我,那么这件事的原因,将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如果你怨我,怨你娘的死因我而起,那么我就派人送你回大雍。”

塔叔的眼里闪过无奈的光,接着就说:“公主,既是王爷吩咐,您就继续赶路。”就知道见了自己阿爹,塔叔就不会听自己话了,阿蛮无奈地重新坐了回去,可是好想听阿爹和姐姐说什么啊,怎么办呢?

阿蛮见王璩沉默下来不说话,吐一吐舌头,糟了,自己怎么说错话了呢?中原的风俗和青唐不一样,有些青唐能说的话就不能在中原说。王璩的神色虽依旧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手让阿蛮明白王璩是不是在生气?

黄大奶奶已经开口:“各位,这事本不该我出面,只是王妹妹孤身一人嫁到这里,难免会受了人的欺负,旁的也就罢了,这宠妾灭妻,逼死妻的事,对我们这里的名声也是有碍的,这两位姑娘虽出身奴婢,一片忠心为主,听到王家妹妹的死讯就哭的死去活来,深恨自己当日护主不利,才让章家钻了空子把人赶出,随后就害死了王妹妹,地面上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说也不能轻易揭过。”

刘姨娘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接着很快消失,咬下唇看向王璩:“可是大奶奶?”章母哼了一声:“她有什么好怕的,惹怒了我,就把她赶出章家,要是乖乖听话,在这里还有口饭吃。”

素云刚要开口问她,王璩的手已经摆了下,示意素云不要开口。素云也不敢多问,扶着王璩出了驿站,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啊,姐姐,竟然在这见到你,我还在想怎么去找你呢。”

刘姨娘这下脸又变的通红,本以为自己这话会让王璩伤心不已,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来还怎么叫女人,可是黄大奶奶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刘姨娘知道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只有除掉王璩,自己扶正,才能让黄大奶奶那讥讽的笑容消失。

那日怎么就没问一下怎么找到这个阿蛮?王璩翻了个身,总要双管齐下,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正月二十,这日大吉,章执林在今日纳宠,也许是为了给王璩一个好看,章母吩咐下人遍请亲朋,除了不能从正门进来,穿的不是大红喜服,不能拜天地祠堂之外,这纳宠之礼行比起娶正室也逊色不了多少。

服侍的人互看一眼,服侍了这些日子,也晓得章母是什么脾性,就这样还真想在大奶奶面前摆婆婆架子,又没钱又小气,要不是有汪妈妈的嘱咐,谁会真的听她的?还是服侍大奶奶好,又和气又大方。

丘管家急忙双手接过单子,扫一眼,都是些这地方常见的东西,上面还有一张老虎皮,标明是孝敬苏太君的。丘管家忙又给王璩行礼:“三姑娘一片孝心,老太君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王璩的笑容更甜,仿佛这话自己十分放在心上。

见王璩高兴,素云也很欢喜:“姑娘,奴婢再催着他们快点,收拾快的话,三天后就能住进去了。”王璩嗯了一声,冷云手里端着个托盘进来,把东西放下笑着说:“姑娘,这一路上吃那些路菜也吃腻了,这本地风味不过就是些炖煮,奴婢借了他们的厨房给姑娘做了些小点心,也不知道姑娘吃的惯吃不惯?”

章执林紧走两步,上前跪下道:“儿子见过爹娘。”章母一把拉起他:“哎呀我的儿,你走了快一年了,我这心里想你想的都快结起来了。”说着章母就用袖子擦眼泪,章父咳嗽一声:“不是说你娶了媳妇,媳妇呢?总不能不见人?”

侍卫并没有惊慌,扬起马鞭抽了下少女身下的马,马立即窜了出去,侍卫这才慢腾腾地道:“是,阿蛮……小爷。”阿蛮的马虽然窜了出去,但她一点也不慌张,任由那马奔驰,还不忘回头去看那些从人,塔叔哈哈一笑,也一踢马腹让它快跑。

掌柜的高声应了,素云还要再说,章执林更加不满:“不过是暂时避避雪,哪有这么娇贵?”既娶了王璩,他也算个主人,素云不敢再说,只是接过客栈小二送过来的热水,把桌上的茶杯烫了又烫,直到那水里不再有灰,这才给王璩倒了杯水:“姑娘,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虽然没有人催促,但还要赶路,说了几句王璩也就道别,赵夫人唤过一个丫鬟,从她手里拿过两封信:“我娘家叔公和三叔,都在边关,妹妹若有什么急事,就请带着这两封信前去,总是家乡人,你孤身一人远嫁,有他们也要好些。”

王璩心乱如麻,但面上还是要强自镇定地和谢宋两位姑娘说几句道别的话,淑华还好,谢姑娘又叹气了:“本以为我是最先走的,谁知道竟是王姐姐,王姐姐你以后可要多多照顾小妹。”

短暂地慌乱后王璩已站直了身子,说出的话里带有轻叱:“楚国公,虽说您位高权重,可也不能随意闯入女子清修之所。”这墙并不高,陈安轻轻一跳已经到了地面:“王姑娘你这话说错了,我不过是来探望人罢了,谁知这里没人传讯,这才走了进来。”

暑热慢慢消去,七月已过,八月又来了,白书脸上的神情也开始不好看了,七月的银子足足到了初六才到,这个月都初八了,还不见侯府送银子的人到。

看着剩下的那几个香囊,王璩不想再拆开了,里面只怕不是恨就是苦,用五十年的清修,从红颜到白,死后得到一个追封。只怕她生前,清修之所,也遍布了皇家的耳目,让她有口也说不出来,只有在做香囊的时候,把恨意密密缝在香囊里,用这种别人看不到的办法来宣泄心里的恨。

不能剃度,安心等待,可是这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王璩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被这个问题折磨,难道要等上十年二十年吗?况且七月的银子已经迟了两日才到,那八月、九月呢?总有一日王家的银子会没有的,到时自己主仆难道就在这通济寺里白吃白住?

淑华地日子王璩怎么会不羡慕呢?虽然宋父官职小,宋母不过就是个秀才的女儿,可是夫妻两口平安和顺,姐妹之间和和睦睦,淑华的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王璩,可淑华提到家人时眼里那种向往让王璩十分羡慕。

至于那打是被卖被嫁,王璩不知道也不敢去问,对亲生的孙女都如此,那么对两个小丫鬟,苏太君又怎会放在眼里。想起往事,王璩的眼暗了一下,把自己嫁到莫家,除了能换些银子之外,只怕还做了另一层打算,莫大爷的那几个妾侍奉莫大爷久了,自然能给自己添堵,到时候苏太君等着的就是自己在莫家活活气死的结局。

“姑娘,总算找到你了。”白书的声音响起,王璩见她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这寺就这么大,难道我还会走丢?”白书伸手扶住她,话里带有几分嗔怪:“姑娘您不晓得,我们去静慧师太那里没找到你都吓坏了,姑娘有个万一,那我们就……”

到了莫府门口,苏太君登车之时冷笑着看着王璩:“你既要四大皆空斩断尘缘,我自然也不敢以你的祖母自居,从此后你好自为之。”说着苏太君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