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璩这样打扮的青唐少女很多,这么早起出去做活的更不少,王璩并不担心露出什么破绽,但还是摸了下怀里的匕,辨了下方向后往公主府那边去。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面饼,还有王璩那平静的话语,邵思翰的眉皱起,刚才自己出去的时候也能看到同伴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在议论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子反而这样平静。

来贺喜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有些人走的时候还从喜堂桌上高高堆起的礼物里面把自己的贺礼拿走。一个人拿,别的人也跟着拿,不一会那些贺礼都拿的差不多了,章母喊着下人们过来帮忙,哪里能喊的动,自己上前动手去拦也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除了能嚷骂几句再做不了别的。

赵夫人?王璩的眼微微眯起,难道说自己竟到了驿馆?这也能解释为何这边没有人马过来,毕竟使团中的大人物都已进宫去了,驿馆之中不过留了一些随从,这些随从在东阳王眼里没什么用处,等到局势定了再来收拾也不晚。

竟然有点想念大雍,王璩一直认为自己对大雍只有怨恨的,毕竟在那里自己只有痛苦的回忆,欢笑很少,可在这寂静的庭院里,感觉着春之到来,王璩心头竟泛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思乡。

那烤肉的个头真大,王璩还在惊讶,阿蛮已经拿起面饼,把烤肉用刀切碎了放在面饼上,轻轻一卷放到嘴里咬了口,对已给王璩梳好头的侍女比了下大拇指:“娜依,你烤肉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叫娜依的侍女笑了,给阿蛮倒了碗汤:“公主,娜依做的肉汤也很好喝。”

托德是个年纪有个四五十的中年人,家里众多的姬妾让他儿女很多,常年嗜好美酒让他的肚子如同已经怀孕快生产的妇人,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看见阿蛮对自己行礼他又是哈哈一笑:“小阿蛮,伯父很喜欢你,做伯父的儿媳妇好不好?”

一声叹息传来,这不是自己的叹息而是阿连怀德的,他看着王璩:“你娘已经是出嫁之女,怎会受到波及?”至于段家其他的人,那就更是离的极远的亲族,都已出五服之外,就更不会受到波及。王璩这时已平静些许,只觉得喉咙都有些疼:“淮阳公主看上了我的父亲。”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外面又响起说话的声音,阿蛮应了一声,接着对王璩道:“阿爹在前面等你,他要问你话。”王璩微微点一点头,阿蛮忍不住问出来:“姐姐,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蛮的眼眨巴一下,有些不适应王璩这样文雅的问,但很快她就笑起来:“我阿爹叫阿连怀德,青唐人没有不知道他的。”阿连怀德?四个字在王璩心里激起莫大震撼,如果赵元帅没说错的话,那么阿蛮就是自己的表妹,难怪一见了她就有些喜欢。

那宅里除了几房下人外,王璩还让汪妈妈拿了三百两银子出来,有了这些东西,又得了黄家的庇护,在这里也能轻松过日。素云她们静心等待,等着王璩脱身之后另做打算,谁知等来的竟是王璩的死讯。开头素云还当这是王璩已经脱身,不料左等王璩不来,右等王璩不见,去驿站寻到阿蛮问时,阿蛮只说并没接到王璩。

旁人都已啧啧赞叹,说不是张府也拿不出这样的东西来,刘姨娘已在想着等生下孩子满月时候就戴着这项圈出去显摆,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好东西。

赵元帅看着王璩那不停变幻的神色,轻声叹息:“那些事不过是往事,你现在已经长大嫁人,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往事?王璩眼里又有泪聚起:“叔公可知道?这些往事逼死了我娘,我这十来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刘姨娘听的冒出冷汗,虽然有章执林的宠爱,章母的庇护,但名分上王璩依旧是她的主母,要是王璩真要找机会处置自己,自己这条小命?刘姨娘恨的咬一下牙,看着王璩那娇娇弱弱的神态,横竖她多病,等自己生下儿子就想办法不让她继续吃药,这样的身子不吃药,过不得三五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素云顿时满面通红:“姑娘,我……”王璩悠悠叹气:“素云,章家这等行为,久而久之,我只怕真的会被逼死,到时你们这些我从京城带来的人,不会有好日子的。”素云当然明白,既被侯府做了陪嫁,就说不得是侯府的人,而是姑娘的人了,现在进章家时候还短,等再过些年,下人们里面难免会有生出别样肚肠的,到时要做事就有百般的不方便了。

一杯茶喝完才道:“嗯,你们说的不错,后日我要去黄家拜访,礼物都预备好了吗?”冷云已经拿出几匹衣料来:“都预备好了,就等到时出门了。”跟着主人出门,去那些人家拜访,遇到大方的人也会得到些赏赐礼物,冷云她们自从来到这里少有出门的机会,现在一说起都有些跃跃欲试。

连日来的种种情绪让王璩对章家人更加厌恶,别说章执林现在进她的房,就算现在挂着章执林妻子名头都让王璩无法忍受,他要纳妾不过是中了王璩的下怀而已。

听了这话,下人们的眼都看向汪妈妈,王璩扶了冷云的手出去,还要把丘管家打了,让他回京去禀告苏太君,自己规规矩矩地在章家过日子,之后就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王璩觉得手心又有些刺痛,她把手伸开,看着那隐隐的血痕,对素云笑了笑:“丘管家去看的宅子买好了没,什么时候能搬进去?”这客栈在这城里虽然已经算大算不错的,可连素云都觉得这里的设施简陋了些,姑娘住着着实委屈。

素云两人虽说是丫鬟出身,可侯府的丫鬟和别的地方的丫鬟是不一样的,两人从没见过这种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事情,特别是听到有人语带不满地说:“大林,你都走进来了,怎么不见你媳妇下来和我们这些邻居行礼打招呼?”

少年皱眉叹气:“难得见到一个我喜欢的姐姐,结果她还不肯跟我走。”外面等候着的人已经牵过两匹马来,少年翻身上马的时候看向塔叔:“为什么这姐姐我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两人已经走进屋子,和外面的冷清相比,客栈里面十分热闹,一股低劣的酒味只冲鼻子,再加上这些人身上的汗味,别说王璩,素云两人都捂住鼻子,客栈掌柜已经上前招呼:“是打尖的还是过夜的,小店这地方虽小,也是这附近最大的客栈,最要紧的是干净。”

话里的惭愧王璩听的清楚,眼里又开始有酸涩之感,身为威远侯府的人,那府里面的本是自己的骨肉血亲,可他们一个个巴望自己远离,甚至最好是死掉,好让这一切结束掉,让威远侯府当年逼死段氏的事情再无一人知晓。

难道是陈安已经让侯府答应了婚事,让自己回去备嫁,一想到这个可能,王璩的心想擂鼓一样冲动起来,她使劲平息,才让唇角带只是带上些微的一丝笑意:“既是祖母吩咐,那不敢不从,白书,去收拾东西。”虽然王璩竭力平静,但还是能听出她话里的焦灼感。

这寺里去瞧热闹地人不少,离前面大殿又远,除了偶尔能闻到的香火味道,连做法事的声音都听不到。这片寂静里王璩依旧抄写着经文,直到抄完最后一笔才放下笔,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这是要送客的话了,几位姑娘急忙站起来,谢姑娘自然是舍不得的,王璩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古怪,淑华还是笑的恬淡,丫鬟已经把备来的表礼送了过来,各人又推辞一番,各自的丫鬟收了告辞而去。

这香囊竟是用针线封住口的,王璩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挑着那些线,这线缝的很紧,王璩好一会才把它们挑开,拆开来里面除了有一块香饼之外,在香囊侧面微微的凸起,像是几个字。

见谢姑娘皱眉不说话,朱妈妈站起身:“姑娘您是聪明人,早日悟出来也好早日出寺,太太还在家等着我呢。”

谢姑娘是谢太太的亲生女儿,谢太太对那桩姻缘也是志在必得,况且世上总是姐姐先定亲的,谁晓得被姨娘这样算计自己的女儿,入寺祈福又是顶大帽子不好反对,只得忍了这口气。

满腔的愤懑在心中回荡,王璩觉得喘不上气来,直到听到后面那丫鬟叹气中又说了句:“说起来,三姑娘不过比我们吃穿好些罢了,论起旁的,她还不如我们呢。”这话让王璩最后一丝的镇静都消失,她大声地咳嗽起来,惊动了两个丫鬟,双双赶到床前看王璩时,见她双眼紧闭,口里咳嗽不止,丫鬟刚把她扶起来她就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来。这下两个丫鬟更是慌了手脚,一个给她捶背另一个就急忙喊人。

静慧师太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王璩倔强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她低声又诵一声佛号,昔日之因,自当结来日之果。居高位的,怎能以自己的喜怒轻易行事,以致异日酿成大祸?静慧师太清亮的眼神渐渐变的混沌,只望今日这番劝说能让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然生灵涂炭,那就是泼天的罪过。

莫大太太心里虽叫着可惜,可场面话总要说两句,刚说了一句就听到还坐在地上的莫二太太叫道:“人既然不进我莫家了,那银子总要还了我们莫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