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璩主仆到那个院落是最早的,几个做杂活的还在那里收拾,见王璩主仆过来,领头的忙过来道福:“王施主来的好快,无色师伯已经吩咐过了,这面三间是王施主住。”

淑华先开口:“裘妈妈,方才我和王姐姐听到这里有些动静,担心谢姐姐是不是生病了,这才过来,并无什么其它事情。”淑华这番话说的着实漂亮,王璩不由望了她一眼,若论起待人接物,自己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还不如她呢。

得到静慧师太的这个保证,王璩又重新行礼谢过,静慧师太也不再多说,带着无色出门。她们俩一离去,王璩觉得浑身都没力气,看向旁边的白书,王璩唇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委屈你还要陪我多待些日子。”白书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消失,只是低头喃喃地道:“什么委屈,我们是做丫鬟的,生死荣辱都在主人的身上,又有什么旁的呢。”

但王璩也晓得这人从衣着打扮来看不是什么平常人,轻轻拉一下白书的袖子:“走。”白书也晓得王璩是为自己解围,瞪了那少年一眼这才快扶着王璩往回走。

禅房的门虽然开着,但无色并没径自进去,而是在离此三步外行礼,话语恭敬:“师伯,弟子已把王三姑娘请到。”屋内响起轻轻地敲磬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辛苦你了,请王三姑娘进来。”

莫二太太大怒,那原本的性子不由翻了出来,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我好命苦,儿子死了不说,还要被儿媳欺负,老天你就开开眼。”莫大太太见莫二太太没有抓坏王璩的脸,心里大叫可惜,但面上也要假惺惺地道:“你们都怎么了,一个个都白吃饭不干活吗?难道不晓得去拦住二太太?”

唯今之计,除非能遇到一个什么人肯娶了自己不然就什么都是死路。王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个世道雪中送炭少,又有谁肯同时得罪公主和威远侯呢?

珠姐儿正待说话林妈妈已经抢先道:“大姑娘,您也是过几个月就要出嫁的人了,现在那些针线活一针都没动呢,难道还要丫鬟们全帮你动了?”林妈妈这话里透着嗔怪又带着关心,和对王璩说话时的恭敬疏离全不一样。

王璩垂下眼帘,这样的目光并不鲜见,在不知道底细的人眼里,自己这样的就该对公主感恩戴德,而不是有些别的想法?一个稍大些的已经往椅子上放了垫子,拉了一下那个年纪小的丫鬟,福一福就往下面寻茶果了。白书这才扶着王璩坐下:“姑娘,走的热了,稍歇一歇。”

王璩喉咙里出一声悲鸣,心又开始碎成一片一片,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见王睿的次数不多,可每次相见王璩都能感觉到父亲和别人对自己是不同的,怎么在终身大事上,父亲会这样说呢?

伸冤?王璩的手伸向袖子里,摸到一个小荷包,这荷包是当日段妈妈塞给自己的,说这是当年爹娘的定情之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现在不就是万不得已了。

说着王大姑娘走到王璩跟前拉起她的手,看了又看的同时赞了又赞。今儿唱的是哪一出?王璩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就像平日每一次见到这些姐妹们一样。

屋里还点着灯,床上的帐子掀起一半,一个少女半躺在那里,白书用帕子小心给她擦着脸,手里端着洗脸盆的素琴躬身而立。灯光之下只觉得少女脸色惨白,连唇都只有一点淡淡红色,虽能看出五官精致,但病容让整张脸都没了神采。

赵夫人把她的手更握紧一些:“你啊,还和我客气什么,论起来也是几辈子的老亲了,就叫我一声姐姐难道不成?”王璩这下是真的笑了:“姐姐”

赵夫人拍一拍她的手,当日定安侯府去求亲没被允她是知道的,这样一个姑娘做了自己的弟媳,母亲一定是会喜欢的,可惜天不从人愿。不过现在又有别的机会了,想起自己小叔子的话,赵夫人脸上露出有些促狭的笑容,姻缘是真的天注定的,就算进了寺庙,怎么还会让自己的小叔子碰见王璩呢?

赵夫人这样的笑让王璩愣住,一直端庄的她怎么会露出有几分调皮的笑来?赵夫人也察觉出来,转了话题和她们几个也说起因果来。又换过一道茶,点心也摆上了两次,赵夫人才笑道:“本是来这寺里做法事的,没想到和几位妹妹一见如故,谈笑到这个时候,倒耽误了妹妹们清修的功夫。”

这是要送客的话了,几位姑娘急忙站起来,谢姑娘自然是舍不得的,王璩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古怪,淑华还是笑的恬淡,丫鬟已经把备来的表礼送了过来,各人又推辞一番,各自的丫鬟收了告辞而去。

一出了大门,谢姑娘就迫不及待地对淑华道:“宋妹妹,这才叫大家风范,好在前几日我娘不许我搬出寺里面去,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好的机缘?”淑华只是一笑,王璩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想到那个爬墙的小贼,难道说是他托自己的嫂嫂来看的,可是这种事情只有秘密而为的,哪有没成就让人过来看的,传出去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

王璩咬了下唇,把这个念头抛开,谢姑娘已经一脸憧憬地道:“要是被赵夫人看上了,她轻轻一句话,这姻缘就足够好,哪还要去百般出力?”淑华脸上的笑透着几分无奈,看一眼王璩想说什么又没说,王璩也没多少在意,想这么多又如何呢?自己这几年是出不去的,和她们两个可不一样。

暑热慢慢消去,七月已过,八月又来了,白书脸上的神情也开始不好看了,七月的银子足足到了初六才到,这个月都初八了,还不见侯府送银子的人到。

见王璩还是依旧抄写经文,白书叹气了:“姑娘,怎么着也要寻个人回去侯府说一声,这没了别的好办,没了银子可怎么办?”王璩把最后一个字写好才把笔放下,看着白书:“回去了侯府就会给银子吗?要我说,还是你带着她们几个回去。”

白书已经泪汪汪的了:“姑娘您是要赶我走?”王璩的眼还是那样没有波澜:“这不是你要的吗?跟着我,是没有什么出头的日子的。”白书不敢说话了,跟着王璩是看不到出头的日子,但还能活。可要是上面没有吩咐自己就跑回去,那就是背主,管家娘子们是不会在意用自己这条小命给别人瞧瞧背主的下场。

王璩叹了一声:“你也别这样,等我给祖母写一封信,言明是自己要苦修,不需下人们服侍,何苦徒费人力。”白书大喜,跪下道:“奴婢多谢姑娘。”

王璩并没扶她起来,只是苦笑一下:“也算是你服侍我这几年,要给你个了局。”白书觉得额头有汗出来:“姑娘,非是奴婢不肯为主,只是奴婢一家人的命都在别人手里。”王璩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起来,这几年,你们服侍我也算难为你们了。”

白书一头一脸地汗,站起身时还说了一句:“这是姑娘的大德,奴婢实在是……”王璩摇一摇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再多说也是无益,就算她们是忠心耿耿又如何,只怕死的更快些。

段妈妈的叫声仿佛又在王璩耳边响起,从那日起王璩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但又何苦拖累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子呢?

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脸上有惊喜之色:“姑娘,府里来人了。”这个月的银子总算等到了,白书面上也浮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地走出去。

院里已经走进一个婆子来,白书见竟然是苏太君的心腹婆子来,急忙迎上前:“妈妈好,怎么今儿是妈妈来?”不等白书说完话,面上已经挨了一掌,这婆子面色已经沉如锅底:“叫你来服侍三姑娘,你竟不好好服侍,拿了侯府的月钱难道就是白花的?”

白书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掌也不知道这婆子的怨气从哪里来的,连手都不敢去摸脸,依旧陪着笑容:“妈妈说的是,三姑娘在里面,还请妈妈进去。”见白书这样小心,婆子这才放下手径自进去。

婆子打白书时王璩在里面已经听到了,见婆子进来王璩不由面沉如水:“这位妈妈有些脸生,不晓得白书那丫头是怎么了,刚见面就惹的妈妈生气?”对着王璩,婆子是恭敬的,行了礼才道:“姑娘心慈手软,丫头们有了不好也舍不得骂的,可是规矩不能废,服侍的不好就该受罚才是。白书丫头成日陪伴姑娘,就该晓得姑娘在这寺里是来清修的,哪有能见不相干的人?”

王璩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婆子面上的笑依旧恭敬:“姑娘要去做丫鬟的自然是不敢拦,可是这种事情是姑娘不能做的,自然也要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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