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大可先把她晾个几天。接下来胤禛没再思考佩玉的事,而是想到了胤禩。

乾隆问:“这就是女刺客吗?”

乾隆不在意的挥手:“福伦,你心眼也太多了一点!在围场上没有大小,没有尊卑,不分君臣,只有输赢!你的儿子,和朕的儿子,都是一样的!赢了才是英雄!”

弘历啊弘历!胤禛万万没有想到,明明是圣祖与自己一同看好的儿子,怎么当上皇帝后就越来越不着调起来?封了个异姓亲王也就罢了,竟然偏宠后宫到皇子安危难料的地步!

富察皓祯顺理成章的脑补出了一段“贫家子志气向学,公子哥仗势欺人”的剧情,立刻就腾起一腔义愤,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7788xiaoshuo

“是。”胤禩露齿而笑,笑得一派天真活泼,衬着那身虽洗得有些白却十足干净的衣裳,越显得一张脸清秀可爱。但说出口的语气透着些出年龄的成熟,却并不会给人一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倒似乎有些浑然天成的沉稳,“我敢肯定,这笔生意对贵酒有利无弊。”

一鼓作气的飞快说完,小孩儿后退一大步,戒备的盯住胤禩的手,似是生怕他下一刻又要捏上来。

为什么一定要顺着善保的思路来?这孩子心思活络又极聪明,一门心思的想往官路上凑,是以铁了心要进咸安宫官学。可他不一样啊!他是胤禩,反正现在乃是重活一遭,何苦再去受一次学问功课的罪?

“啊?”进保像是没防备被自家哥哥问起,呆呆的眨了眨眼,顿了一下才脆声道,“吃了。”

“哥你醒啦!我去叫大夫……”

快到和亲王府了,胤禩的脚步却慢了下来。这个位置,分明就是小九曾经的府邸。虽说胤禩一直提醒自己在获取足够的权势前,尽量与前世斩断连系,可眼睁睁看着小九府邸时的那种滋味,根本无法言说。

不要再想,不要再想……胤禩站在了和亲王府的门前,他正掏帖子,就感到有谁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背上。他心头一个激灵,请帖差点掉到了地上。

这种感觉,这种被灼灼逼视的感觉……说熟悉是再熟悉没有了。当初每一回那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自己,岂不都是如此?

可是……又好象有些不一样。少了些冰冷,多了丝温和……呵,是他的错觉。如果真是那个人在这里,又怎么可能对他这个手下败将,除之而后快的阿其那,释出哪怕一丁点善意的情绪?

胤禩挺直了背脊,正要假装若无其事的离开,就听到后面有个声音响起:“六哥,你看那儿怎么有个小孩?”

“……”

双手握紧成拳,指甲狠狠掐住掌心,胤禩呆在原地。竟然……竟然真是那个人!爱新觉罗胤禛!雍正!哪怕这个声音听着是个孩童,但那隐隐渗着冰渣渣的语气,就算再过多少年,他又如何认不出来?

怎么会……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的竟然不只他一人,竟然还有雍正!胤禩的全身快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倏忽间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以为早就可以抛在脑后的记忆,一股脑的翻滚在脑中,清晰得好像才刚生过。

雍正元年二月初十,雍正责皇九弟及贝勒苏努等;三月十三日,雍正以吴尔占、色尔图等“无知妄乱,不安本分”,遣往盛京居住,夺其属下佐领。

无论是下属还是亲弟,凡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全都被遣散,雍正还一次又一次借着朝会敲山震虎。

雍正元年九月初四,雍正因太庙油气薰蒸事命廉亲王及工部侍郎、郎中等跪太庙前一昼夜;十一月二十一日,雍正因良妃丧事奢靡责廉亲王。

那不过是他能为额娘所做的最后念想……

雍正二年四月初七,雍正责廉亲王“固结党援,希图侥幸”、“诸凡事务,有意毁废,奏事并不亲到,敬且草率付之他人”;四月初八日,雍正责皇十弟敦郡王逗留张家口;四月二十六日,雍正革去敦郡王王爵,调回京师拘禁;五月二十日,雍正责廉亲王并七十、马尔齐哈、常明等为“夤缘妄乱之人”,八月二十二日,雍正责允禩与允禟等于康熙年间“结为朋党”;十一月初二,雍正责允禩凡事减省,出门时不用引观;十一月十四日,雍正责允禩议陵寝所用红土折银往当地采买以省运费事;十二月二十二日,雍正以汝福为允禩之党,其伯父、宗室佛格任尚书、都统时“凡事舛错”,将佛格、汝福均交宗人府监禁。

全部都是被自己牵连的……胤禩心知肚明,他才是雍正不除便无法安心的眼中钉!

雍正三年正月二十九,雍正责允禟“外饰淳良,内藏奸狡”,其属下人“纵滋骚扰民间”;二月十四日,雍正责允禩“怀挟私心,遇事播弄……阻挠朕之政事”;三月二十三日,宗人府议革退允禩王爵;四月十六日,雍正因工部所制阿尔泰军用兵器粗陋,责管工部事允禩。

这样的事还少吗?

工部的那些事务,当初的他何曾不是为了节省开支,却每每被雍正斥责“存心阴险”!就好象当初皇父对他的评价一般,一旦金口玉言,就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烙印,永远刻在了身上。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允禩与允禟、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削除宗籍;一月二十八日,允禩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给房屋数间居住并严加看守;三月十二日,允禩自改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五月十七日,雍正召见诸王大臣,以长篇谕旨,历数允禩等罪恶;六月初一日,雍正将允禩于康熙、雍正两朝诸罪共四十款颁示全国!

呵呵……四十款罪!

希图储位,暗蓄刺客,悖逆不敬,出言怨诽,谋集党羽……雍正称他“凶恶之性,古今罕闻”——好一个古今罕闻!

若光是对付自己也就罢了,那一桩桩一件件,连带着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似乎要被剥皮拆骨,没有一个落得了好下场。只要一想起来,胤禩的全副心神都要沉回到雍正年间所经历的一切里去。

四面都是汹涌的波涛,望不见岸边,脚下的水在不停上涨。那些人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啸而至,犹如泣血,凄厉无比。

面前分明是来来去去的乾隆朝官员,胤禩却一个也看不见了。一会是朝堂上字字诛心的斥责,一会是交好大臣被革职的落寞,一会是郭络罗氏被严令休去时满目的悲怆,一会是弟弟们不成人形的模样,一会是胃里止不住的翻腾,和最后一眼看到的天色……

“主子叫你停下!”

胤禩猛一回神,才觉自己没头没脑的往前走了老大一段路,面前挡着个年纪轻轻的陌生侍卫。他抬起脸想挂上笑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嘴角好象被绑着千斤沉的重物,只能一直往下垂,好不容易才挤出干巴巴的几个字来:“敢问这位侍卫大哥……”

他的话尚未说完,侍卫已经让到一旁,后面走过来一个少年和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一两岁的男孩。少年倒是无所谓的看着他,而那个男孩眼眸深沉,深不见底,胤禩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雍正。

烧成灰也不会认错……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任由指尖深深刺进肉里,这份疼痛却让他面上好不容易找回了笑的能力,“请问这位……”

“还不见过当今皇上的六阿哥,十二阿哥。”那名侍卫喝道。

又是皇子吗……原来这一回,连最开始的身份就有了鸿沟。胤禩垂下眼,敛去眸中的苦涩,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跪叩礼:“给六阿哥请安,给……十二阿哥请安。”

Bx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