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直门大街近教忠坊的一条防火巷道里,两个家伙地正在里头叠罗汉,一个壮汉踩在另一头壮汉肩膀上,攀附院墙鬼头鬼脑地向里窥视,这是一处民宅,北地标准的二进小四合院,出入的唯一途径是邻街的正大门,院墙内两侧全是房屋,建得又高又陡,攀上房顶往里跳,肯定会摔断两条腿。

“工部那边也迟早或晚,城池需要修缮,宫殿急须建造,民夫杂役人等及他们自己的开销用度,撑不了几日,就得摆出低姿势上门哀求,到时文明可不要心慈手软,尽可把所有一切推到我个参赞身上。”

“烦劳挂心,不用,我自有理会,多谢。”

“总爷,不是小的爱胡说,小的意思是那位商大爷和这位商爷都是同一天住进来的客官,脾气也同样古怪。”他说,“那位作苏绸生意的商大爷说是携家眷游玩京都八大名胜,却从来没有露过面,深居简出成日窝在院里,也不像做生意访友,倒好像在等人或避难;还有这位做药材生意的商爷士杰,听客房的同伴说也是古怪地很,白天不去市面了解行情,却在房中睡大觉,晚间却时常有陌生人出现在他房中聚会,凶得很不像是药材客商,而且一谈就谈个老半天。”

“说!”稍有迟疑,王大麻耳际传来暴喝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立在他后头的官兵动手了,“叭”一记贴锅烧闷上后脑,火辣辣地直教人头皮作炸,裂裂生疼不止。

“……是……你……”杀手老兄眼皮子有了动静,眨了老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一头狼犬像是能听得懂人话,恼怒地对着甘勇几声低闷的沉吠,欲欲跃起、扑出、嘶咬,声势可怖极了。

一处二层楼的民宅前,异乎寻常地点着明灯,借着微微光线,一眼就分辩出这座民宅的户型,宅前有让人活动、晒太阳、堆杂物的小院,宅后有供人洗漱的天井,小宅可以自成天地,不受他人干扰,可以说这家的家境也算是殷实小康之家,但也不应该这样浪费。

“美人渡酒,本侯何止喜欢,简值迷死你个小妖精了,来让我亲亲。”张延龄也是肆无忌惮,当着下人外人的面,就上下其手亲热了起来,像头老狗般又熏又舔,真够无耻。

过了老久,胡经急喘着气跑到厢房门外,门已打开却没敢进去,就躬身立在门外向里叫:“侯爷,锦衣卫的指挥6炳求见。”

说着他从椅上长身而起,摆摆手阻止高恕说话,拿起黄册卷成团,从案后绕到案前,仍觉头重脚轻有点不适,但这种不适应只持续了片刻,遽然间一扫而空。

“回来!”6炳喝令。

“外头说话不是太方便,还是里面去说吧。请!”6炳客气地说,俨然以主方自居。

“非常准确,我就是故意让他扯蛋。”6炳笑笑说。

“这我早想到了,倒不是出于顾忌,只是常期在司中任职,这种人见多也就不怪了,小惩一下足矣。”6炳淡淡地说出看法,继而反问,“你们说,这三十笞杖落下去,那刘进会伤成什么样?”

“这个,不太好猜。”

已是半早上,街中人来车往,喧哗非常,街两面的店门都业已开启做起了营生,五花八门百种行业混肴杂处,大街上街边的小商摊贩们也唱喏呦喝着做起买卖,各行各业齐聚。

“知道了,下去办你的事吧!”6炳点着头,颇有意味地笑了起来,话里意思不难理解,显然颇有芥蒂,一个上司当着别人面,如此评价自己手下,显然对这手下已经无可奈何了。

牢笼里躺着一个人,逢头乌面,血污满身,目成痴呆,抱缩成一团,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叨咕什么。

脚步由远至近,客人本能转往门口望,手中香茗放回茶案上,长笑着起身迎立。

十六年前生的事,已经在无形之线的牵引下,又再次显现,与今朝之人生了猛烈地碰撞,虽然还不知这与刘宅别业凶杀案有何关联,但事实是半天就夺走了十几条命,一个死亡讯号不经意地无形在传递,不是你死就我亡。

此言一出,几人都被逗乐了,笑了老半天才止住,张定边反应过来,更是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在地上钻个出缝,简值是混帐透顶,对方难道还不知自己是谁?

6炳一身便袍,也不知他是什么官,老人诚惶诚恐直呼青天大老爷再说:“草民多谢,不胜惶恐,不晓得上官大老爷呼草民来,有什么事要讯问,小老儿只要知道的事,一定哪实作答。”

叫了老半天,石沉大海,没人赶来救命。

反感形之于表,张延龄语气就显得不太恭顺:“大哥,那这个所需打点的各种花费怎么分摊?”

一切铃铛脆响,是守在外头的亲信在传递信息,告诉有人要进来了。

保家护院可含糊不得,京都的治安每况愈下,无日不在闹贼,官兵相当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

顺眼神视角方向,一盏大红蜡明烛下,映出包医官年轻的脸膛,辉光下照出淡漠的神情,显出不符年龄的平静。

“闭嘴,成何体统。”张定边怒斥,“叭”一记响亮得耳光,抽得林文趔趔趄趄,嘴角现有血丝:“目无长幼,愈加放肆了,回头再找你算帐。高参赞,在下抱歉,事后一定严加管教。”

“定边,本来事情过去也就算了。”面对心事重重的张定边,6炳艰难地迟疑着,最后还是有些婉转地提出心内所惑:“但现在我又不得不旧话重提,要问你两个问题,并非是要揭你疮疤打你脸,只是想把整件事故的原委搞清楚,给大伙一个清楚的交代。”

“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6炳显得颇为惊讶,心中若有触动。

五辆运尸骡车到了,担架上的尸体被白布蒙盖,殓尸人轻抬轻放,不敢对尸体有所轻怠,待运回殓房整理仪容,再由亲人领回择日安葬。

牛大嫂不假思索,一口叫出:“回总爷,是吴大爷和成……”话头急急打住,小老百姓怎么可以在官方特权人士面前充大爷?

流水登记簿上有旅客详载,6炳略加翻看,抬眼冲刘二点点头:“刘二哥,别急,想一想,缺少了什么?”

两条腿的,肯定跑不过四脚腿,遭受池鱼之殃的人一大堆,个个喊冤叫屈,哭爹喊娘,被五花大绑用一根长绳串连起来,前头的骑士拉着绳头拖,绳串队伍后头再跟上一个骑士,两人押一队方便得很,想逃跑跟作春秋大梦没区别,一个人撑不住倒下,成串人都跟着受累。

两名凶汉两把大刽刀,压在他脖子上,有效地控制住了他,稍有异动就可能人头落地。

话不说不明,6炳苦笑急急让甘勇打住,愈说可就愈不像话了:“可我刚才问过玉山了,他说玉华是回河间省亲扫墓,你说奇不奇怪,兄妹说的话与行的事竟然南辕北辙,这是不是太过古怪了?”

周玉山也不笨,虽慢了一步:“大人,属下也知错了,是属下小肚鸡肠,气量窄小,忘记大人平日的孜孜教诲,教大人失望了。属下想来痛心疾,实在不该与同僚在产生嫌隙后,又相互攻讦。属下愿意与张定边兄弟一起领受罪责,只是家中小妹,以后无生计着落,可能要托大人照顾……”

“哼,真是腥腥作态,少来这套。”张头儿火杂杂地站起来,在边上人的劝解下又回座:“在下嘴绌的很,说不过你,在下只好向你说一声抱歉的很。“

“在座诸位不知还有什么补充意见没有,都没有了吗?”6炳左右环视众人,待他们一阵小议完,才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上几句。这天道盟既然纳入了视线范围,就必须彻查清楚,不管它的组织有多么严密,也别管它势力有多么的庞大,更别跑来对我说该组织有如何如何的深厚背景。在本署眼中,律法治下人人平等,凡是不奉公守法,未在官府登记造册的任何形式的非法组织,不管它有什么来头,必须依律加以取缔,予以强制解散,并要严加查究,对相关的重要涉案人员,要及时尽早的逮捕在案,送法司公审进行判决,这就是本署的态度。不管诸位明不明白,理不理解,都无关宏旨,在本署麾下办事,对付那些倚势作威的奸赖匪帮,必须依照此原则,即时即对犯案人员进行法办。若有心存二念,私通外贼的意图,本署衷诚劝告,早日回头,向本署进行坦白,不然想要回头,可能就晚了。”

“老黄,不要这么当真,只当闲话说说而已。”商大爷讪笑两声,不死心地问:“老黄,上头难道就只给你一张纸条八个字,就没说其他什么了吗,想一想说说看。”金玉良言当耳边风,人是相当有劣根性地,没犯下错误前,听不进任何忠告。

甘勇相当平静,不带丝毫激动情绪,轻蔑的眼神中却透着对这类所谓的会社组合的强激不满:“在下要说的是,在血案事后当日,也就是前日,在下奉大人之命,前去传唤相关事主人等,协商人员死尸善后事宜。这些不但蛮横的拒绝要求,妨碍我等执行公务,而且还仗着人多要扣下我等前去弟兄作为人质,还要向署中讨说法,要指挥大人亲自前去领人,幸好在下和前去的弟兄们手底下功夫还可以,但也有几位兄弟在撤离中受了伤……”

无名小村只有十几户人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村落,但今晚却是灯火点点,比过节还热闹,有客人在小村里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