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的棉花地就在两条出村路的中间,芙蓉想着从这头进去,等摘到那头出去,那包袱也就应该满了,也不多跑路,从对面那条路再回家就可以了,看好了,想对了,芙蓉就把包袱扎到腰间,匆匆忙忙地进了棉花地。

其实这也不是最近的事,两年前,也就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赵平乱就感觉自己多年的老党员开始糊涂了,特别是安徽等几个省有的地方开始包产到户之后,他甚至对中央的政策也开始怀疑了,这是不是社会主义的倒退?或者严重点说,这是不是要走资本主义的道路了?土地成了私人的了,牲口和农具都分了,队社散了,不是又走了旧社会的老路?包产到户既没有坚持公有制,也没有坚持按劳分配,它实质上还不是退到单干?本来这些问题他还没有想清楚,还在观望,谁知道过完了年,自己也接到了公社的通知,叫他到公社开会,在会上公社书记居然说河东这个地方也要搞包产到户,叫各村的当家人先在村里摸底,不但要掌握队里财产的多少,还要多和村民谈心,谈政策,叫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二喜不知道麦红的话是真是假,再听听她说到了自己的男人富贵,那就感觉泄气了,不再和麦红纠缠,只是讪讪地说:“队里又白白地损失了一瓢的饲料!”说完了,从口袋里掏出旱烟来,在报纸上撕了一条,自己卷了个炮筒子,点着火抽了起来。

二喜自然明白麦红的来意,可是有心要和麦红打趣,就装了糊涂,问:“我能干的事富贵都能干了,你会叫我干?”

其实刚刚富贵问着丑娃的时候,麦红也已经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听了富贵的话,就坐在自己家的炕沿上没有吱声。

笑过之后,狗拽就再次站上了碌碡,正要开口,忽然看见富贵的小儿子打老远丑娃惊慌失措地跑来了,就转过身来,叫麦红:“看看你宝贝儿子咋回来了?”

老闷就再拿出来了一个体温计,交给了谷子。谷子知道那东西的用场,赶忙着就把那东西夹在了芊芊的腋窝下。这个时候场面有点尴尬,别看谷子平时和大家去地里干活,也会花言巧语,可是现在在一个对自己来说神秘的人物面前,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特别是刚刚翠花对牛医生的称呼,很是叫谷子感觉尴尬;芊芊昨日也是沉默寡言地坐在那里,眼睛也不敢看牛医生了,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着,显得有些迷蒙;老闷在想着孩子病的原因,就摸出了一只纸烟,袅袅婷婷地吞云吐雾,呛得谷子后退了几步。

谷子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欺负,也是在气头上,所以有些冲动,现在听了翠花的劝解,心里也走了一半的火气,了几句牢骚也就放下了。

听了富贵的话,本来准备撒泼滚院的麦红马上觉得泄了气,也不顾丑娃那身破衣服,自己先拉了被子,蒙头睡觉去了。富贵看看老婆不理睬他和孩子,就亲自动手,哄着丑娃吃完了桌子上的饭。等着怪娃玩够了回家,看看黑着脸的爹,吓得也不敢问个啥,自己拉了被子,乖乖地钻进去也睡觉去了。

因为老婆怀上了孩子,富贵压力无形增大,所以就显得无精打采,看看现在老婆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也不再计较,倒是在心里忧愁着,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才好。

麦红把小棉袄夹在了腋下,脸色扑红,说:“是热了,今年打春早。”

芙蓉冷笑了一下:“交代个鬼啊?谁不知道队长是你的连襟?再说,马上就要分社了,那时候谁还查你这点黑豆芝麻的小事?”

二喜不屑地看着芙蓉:“分社?你不是在异想天开吧?你寻思着真的会倒退着走那资本主义道路?”

“这个你骗不了我,别的村大会小会都开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我娘家也已经开始了,你想想,到了那时候,我再想要点黑豆你能给了我不?”说着话,芙蓉先自己在二喜那板凳上坐了。

听了芙蓉的话,二喜有点泄气了,这个时候,他越感觉糊涂,不知道这的天下是不是真地要变了,要真变了,自己何不就先在芙蓉这里做个顺水人情?想到这些,二喜对芙蓉说:“我也不管那是‘包产到户’还是走资本主义的道路,我只知道你芙蓉在我心里那就是天,没有你说了我不办的事。”说完,叫芙蓉张开口袋,开始往口袋里装黑豆。

“呸!”芙蓉一边张着口袋,一边说,“你也不要拣好听的话给我说,如今我的名声也叫你毁了,身子也叫你糟蹋了,还抵不上这一口袋的黑豆?何况这黑豆也不是你家的,你心疼个屁啊!”

二喜还想回话,忽然听见外面似乎有响动,忙示意芙蓉住嘴,然后叫她蹑手蹑脚地躲到了自己的里间,再出来了,二喜故意咳嗽了几声,打开了自己屋子的门,看见一个人的影子一闪,再想细看的时候,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二喜也没在意,回去了也不叫芙蓉出来,在里间强按着她做成了好事。等到下半夜的时候,芙蓉在前面走着,二喜抗着那一袋黑豆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一直送到了泊池边芙蓉的那破草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