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是西域礼节,其他西域人见状,便知他要跳舞,那鼓手边打着手鼓边朝他行来,最后在他身侧半蹲下来,竟是要专门为他伴鼓。

她匆匆到去拿自己水囊和面饼,取来之后觉阿曼着实被捆得结实,她只好一点点把面饼掰下来喂他。见她来喂自己,阿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就着她手慢慢地把整张面饼都吃完,罢了还打了个饱嗝。

子青默然片刻,才道:“他死了。”

本是留下来照顾谭颜出现沙丘顶静静地只是着这里。去病余光扫到心中得咯噔一下缓缓侧转身子对上颜一动动身形。

“先等等吧,过半个时辰还没回来,就卸货。”

被他这一喝子青忙肃容背了身去规规矩矩地站哨只是这么一会儿又听见身后传来好几声显然被压抑咳嗽。

兔子还未烤熟,缔素一人便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七八个满满当当水囊谭智将附近水源方位告知霍去病,霍去病当即取出地图细细标明,而后看着地图凝神思考……

缔素此时才方知自己此行任务,更未料到,霍去病还专门派了两个人来保护他。其中谭智是东中郎将,施浩然则是长水校尉,此二人军阶皆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竟然令他二人来保护自己,着实令他一时间受宠若惊。

再行一段,远远已经能看见渡口,驰近之后,众人下马。早有等候在此的人迎上来,将他们引入一处屋舍之中,朝霍去病恭敬禀道:“依将军的吩咐,驼队在对岸已租借妥当,锦缎丝帛也已装载上船。”

子青本就拙于安慰,见状无法,再看夜已深沉,想来不会有人来,便到灶间去取了水倒到屏风后的浴桶之中,再把门栓好,快手快脚脱衣洗澡。

霍去病已在旁站了一会儿,听他俩一问一答,心里极不好受,此时听舅父问自己,强笑道:“骑了半日马,喉咙干渴得很,就想喝碗豆花。”

“舅父开口,那里有不得闲的道理。”

“自今晚开始,一日一丸,把那些药丸都吃了,你也该好好补补。”他道,“反正都要折成钱两还他,不吃白不吃。”

知道自己给易烨平添忧虑,子青心中歉然,又觉几分温暖,忽感到倦意涌上,缓缓往榻上一靠,目光注视着着室顶,轻轻道:“哥……你若真是我亲哥哥该有多好?我就是你的亲妹子,谁也不认得,什么都不知道……”

与这老头子相处惯了,霍去病也不恼,嘿嘿道:“所以,我看您还是一个人过得清静,我们大家也都落个清净。……你们认得?”他问是李敢。

将军命令,李敢子青两人皆无法违抗,明明知道多半是要被霍去病嘲弄,仍是得硬着头皮依命过去。

见她神情已较先前软服许多,李敢自是大喜,况且时辰尚早,劝她也不急在这一刻,遂也上马。两人两骑,往陇西城内驰骋而去。

霍去病“嗯”了一声,才貌似随意道:“好像听高不识提过,是有这么个人。”

蒙唐立着,对于霍去病夜袭此事,他事先半点不知,此时又是气恼又是羞愧,直愣愣地呆了片刻,才想起该行军礼,单膝砰地往泥地里一跪,梗着脖子硬邦邦道:“是末将失职,请将军责罚。”

易烨急喊道:“你小心……”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传来马嘶声,心下紧,再顾不得子青的嘱咐,抄起长戟也跟着冲了出去。

“卑职告退。”

“你们……”易烨拎着半秃的老雁忙站起来,无奈二人已经跑远,只得朝两背影嚷道,“快些回来!别生事!”前一句是朝子青说,后一句是朝缔素说。

“哥,找什么?要我帮你么?”子青先吹熄了手中灯笼,问道。

公孙翼依言,只觉得大腿上的筋被拉得生疼生疼的,只是就这么干躺着就能治病,他还真是不能相信,道:“你小子可别诓我,这么干躺究竟能有何用?弯着腿就能治?”

子青未答话,默默趴了下来,埋着脸看不清模样。

霍去病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接着道:“今夜你便将家里遭了水的人都召集起来,仍有家人下落不明者,便登记造册,交与鹰击司马。”

易烨只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勉强笑道:“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是在逗你玩呢。”

“不是说了么,不小心跌了一跤,被草割的。”子青照例这套说辞。

“那是一场赌约,他所守那座小镇,兵不过百,论起来绝非当时我部的敌手。”高不识回想起当年返汉境抢粮之事,“偏偏我们连攻了两次都攻不下来,他守城的花样还真是多。后来我们欲再攻,他便立在城头喊话,说不愿见两边士卒无辜伤亡,要与我单挑。当时我以为他只是个小小城吏,并未放在眼中,便放言三箭取他性命。后来,你们也知道了……”

泉水冰凉清冽,掬到脸上极是舒服,烫如火烧的感觉立时消退了许多。子青正洗着,忽有只手自身后探向颈边,她本能地侧身避开,回头去正对上霍去病……

当下他便停住脚步,平定心情,闭上双目,仅用鼻子深吸口气;片刻之后,他的头微微向西南方向偏过去,又深嗅口气……随即,他睁开双目,往西南面急行出数步,嗅了嗅,这才信心满满地向霍去病禀道:“沿着此方向,不出半里,定有流水。”

子青苦笑,伸手抚了抚受惊不小的马匹。

这日操练之后,蒙唐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挨了四十军棍,看得振武营众士卒心中无不戚戚然,皆想着蒙唐回头还不知会怎样来对待他们。待蒙唐回了大营,连欲给他上药的医士都赶了出去,只独自一人呆在帐内,直至入夜也未见他出来。

“汤饼那么好吃,不吃多傻呀!”徐大铁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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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钟汶与子青只是笑,徐大铁无比羡慕。独缔素哼了句大实话:“瞎猫撞见死老鼠,有什么好神气的,你怎么也得连续射中三箭才算能耐。”

赵钟汶又是一愣,转头去看易烨,道:“你爹说的?”

易烨摇摇头,起身:“那你趴下吧……这身肉,想刮出痧来都不容易。”

“诺。”

虽知道他所言皆是推脱之词,但李敢生性宽厚,加上军阶有别,只垂目笑了笑,倒也并不再出言勉强。

“哦。”子青把箭矢放下来,整理到各个箭箙中去。

“什么时候才能和匈奴人打一场?”徐大铁不耐烦道,“早点打一仗,咱们也能早点回家。”

“因为他不想害赵老大。”

看见子青下颚微紧,显是咬紧牙关,易烨只怕子青逞强吃力,打了圆场笑道:“方才是我鲁莽,这位兄台多多见谅。大家同在军中,便当是切磋如何。青儿……”

易烨大惊:“你是说出了弓箭外,另外还得再拿短铩?”

子青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他压根没听清楚。

闻言,子青沉默地站着,半晌之后,复单手持戟,将戟刺置前高高举起,深吸口气……众人此时都盯着他二人看热闹,见状不解,不料下一刻便看见长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戟刺着地,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夜无事。

爹爹粗糙的大手用力扳着她的胳膊,严厉而不失慈爱:“青儿,练箭要专心,腰要直,手要稳。

子青愣住,易烨的模样自脑中掠过,带笑的眉眼和不带恶意的调侃声音,温暖如流水,可她从未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丈夫,不过,这不重要——这里是个穷村子,靠行医为生的易家生计艰难,常常还得靠到镇上卖柴卖草药才能度日,若是娶别家女子,易家也拿不出钱来给易烨下聘;易氏夫妇年岁已大,自听闻了大儿子易磐在边关殉国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他们对自己有恩,自己本就应该尽心尽力照顾他们……

子青飞快环顾了下四周,室内狭小,根本没有可以藏身地方,她只能先草草把伤口扎紧,然后扯过皮袍将阿曼严严实实地盖起来:“睡觉,快!”

同屋内已有人被喧哗声吵得睡不安稳,迷迷瞪瞪地抱怨着什么。

子青已经能听见楼下开门声音,随即是楼兰士兵蹬蹬瞪上楼声响,他们正在挨个搜查房间。

榻上留下了星星点点血迹,子青顾不得许多,飞快把自己外袍脱了,盖在上头。刚刚才盖好,门便被人砰地撞开,举着火把楼兰士兵冲进来,照得室内通亮。

榻边地上赫然还有几点血迹,已来不及掩饰。

子青心下一紧,急中生智,手背到身后,匕自袖中滑出,重重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鲜血顷刻涌出……

被她掩在身后阿曼看得分明,双瞳骤然痛缩。

躺在榻上其他人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目,浑然不知生何事,军人长期操练出来沉稳,使得他们在此情形下也丝毫没有流露出惊慌失措,只懒懒地盯着那些楼兰士兵。

楼兰士兵一个一个打量过去,正欲上前把阿曼也唤起来时,现了地上血迹,立时大嚷起来。店家急急忙忙跑过来,听罢,解释给众人:“他们问,这血迹从何而来,是谁?”

子青缓缓自身后伸出手,手腕上鲜血淋漓,还在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