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多谢多谢。”易烨连连拱手,“我的箭术,就是全用雕翎也射不中香头,我压根就不存这个念想。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可别为我耽误了你的财路。”

易烨不答,只皱眉长叹了口气。

子青龇了龇牙,挤出笑意。

霍去病半凭在案几上,只顾低头看着案上竹简,帐内闹成这样,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易烨直直往榻上一倒,哀叹道:“再这么操练下去,我也吃不消了,再说,就算我们受得了,我瞧那马也受不了。”

“真不错,”缔素砸吧着嘴回味,“你想想,高不识亲手烤的,那叫一个香,鱼肉又鲜又嫩……是吧,子青?”

“说起来,此人也是李广军中之人,”高不识笑道,“若论起技巧,他的箭术其实与李广不相上下,甚至在力气上还不及李广。但此人心极静,临阵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势,像他那般从容气度之人,我此生再未见过。”

“让他来尝尝鲜的,可不是让他来填肚子的。”霍去病提溜着鱼,将它们一条条并列排在平滑的石面上,“这些就够了,正好一人一条鱼。这潭里的鱼也不多了,犯不上斩尽杀绝,给它们留个种。”

霍去病未料到她会拒绝,微挑起眉,存心抬杠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将军我若有何意外,倒是无须理会的。”

“将军,将军,将军……”蒙唐连叠声地喊着。

“诺。”易烨紧张地回想了一下,“凡各官兵……”

“你小子闭嘴!别给我惹祸!”赵钟汶低低叱道。

饶得是蒙唐,在如此暴雨中立了这般久,腿也微不可见地有些打晃。他略挺了挺早已僵直的背脊,面无表情地看着千多名士卒……

“可是……”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吃烤全羊去了么?难道是蒙唐……”赵钟汶第一反应便是蒙唐故意刁难他们。

魏进京果然嗷嗷嗷叫了好几声,缔素掀帘进来,笑道:“墩子,你吃什么玩意儿能叫唤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头猪春呢。”

李敢一矢中的,蒙唐之箭则没入草丛之中。

霍去病笑着点头:“蒙唐,可别丢我的脸。”

“诺。”

赵钟汶朝易烨补充道:“军中操练项目、人数、马匹数、还有兵器装备这些都不能写,这是规矩。”

校场另外一边火长向赵钟汶招手,似有事交代,赵钟汶忙过去。

“公孙翼,铁子就快回来,你别来找麻烦。”

子青尚未想到,赵钟汶已经替她答道:“他个头与你差不多,我看还是用短铩便利些。……你说呢?”他转头问子青。

易烨与子青尚可听见帐外传来他不满的嘀咕——“赵破奴这小子,自当上鹰击司马,就光练嘴皮子功夫!”

“我要听老实话。”

吃完便往临时搭建的营帐去,因人甚多,各种各样令人不适异味充斥其间。易烨生性喜洁,便先皱了眉,苦笑着望了一眼子青。后者似若未闻,目光寻到角落里的通铺还有空处便拉了易烨过去。

子青快步冲过去想扶起她来,后者却恍然不觉,目光空洞洞的,径自动也不动。

“六年三个月。”子青微垂着头,答道。

将军……子青微怔了怔。

是他!霍去病微偏了下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未料到又是这个幼树般的少年。站在这里望去,他瘦瘦小小,背脊仍是习惯性挺得笔直。霍去病比他们来的更早,故而知道他已静静伏在深草中一个多时辰。

他这样的年纪,哪来这样的沉着?

霍去病微眯起眼睛,这个少年总是让他感到疑惑,答案却无从寻找。

子青未敢举步上前,心中担忧这雕儿怕是留不住。

“青儿!快过来啊!”缔素回头朝她急急嚷道,“这雕儿凶得很,我制不住它,你快来!”

子青用眼神示意他,无奈缔素心思全在雕儿身上,压根未曾会意,早转回头去,背着她犹在嚷道:“快点!快点!没想到咱们俩都射着了!只可惜不是一箭穿心……”

见状无法,子青只得过去,压低声音道:“将军也在,左翼一箭是他射中的。”

“将军!”

缔素被唬了一跳,猛地直腰四处张望,这才看见半隐在深草中抱弓持立的霍去病,顿时呆楞住,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本能地单膝跪地遥遥向将军行礼。

见他跪下,子青也只得跟着跪下。

这下,满眼都是摇来摆去的扶风草,连霍去病也看不着了。缔素回过神来,压低嗓门问子青道:“你方才说,这雕是将军射中的?”

“左翼那支箭是他的。”子青答道。

“我射中了右翼?”子青箭术素来不如自己,缔素当时又未看分明,想当然地认为另一箭是自己射中的,一时不知道该担忧还是该欢喜:“那到底算他的,还是算我的?我若是不跟他争,能得他赏识么?”

“不知道。”

子青低头垂目,猜人心思不是她的长处,更不用说此人是霍去病。

随着沙沙沙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两人都未敢再说话,静静跪着,直至面跟前的草被分开,一双滚边暗云纹鹿皮长靴出现在眼前。

瞧这二人跪得端正,霍去病也不去理他们,径直朝雕儿走过去。那雕虽受了伤,凶狠丝毫不减,血斑斑点点溅在周遭杂草上,一时确是让人近不得身。

“你们俩,脱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