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识哈哈大笑:“我虽有这心,无奈力不能及,这第一人自然是另有其人。”

缔素自觉受到重用,很是快活,起身收了刀,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小耗子般窜入树林里。

缔素一凛,低头没敢再吭声。

缔素哀号道,他为能赢得霍去病的注意,故意行在队伍前头,此时深悔却也来不及。不过号归号,鼓声不绝,他断不能去勒马。

“我的记性确是还算不错,”霍去病倒也不谦虚,却也不是来叙旧,话锋一转,“不过,看上去你们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易烨眼尖,看见霍去病也在其中,叹道:“我原来只道汤饼是只给霍将军一人的,没想到他们人人都能吃。你说,要是再多一点,也能留些给咱们该多好。”

一个时辰过去。

“行行行,告诉你,我弄到一点贵重药材,拿去换来的。”易烨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冲龙煞北。”易烨淡定道。

子青“嗯”了一声,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去寻刮痧用的砭石。

只剩下最后一箭,蒙唐显然已有些焦躁,虽然箭矢已在手中,却不急着搭到弓弦之上。他垂头望着地面,长长地深呼吸着。李敢并不愿因此而抢在蒙唐前头,也低头望着箭矢,呼吸平稳,并不见丝毫紧张。

“蒙大哥谬赞,李敢愧不敢当。”李敢忙道。

“回禀将军,三十。”

“不能写么?”徐大铁见他不动笔,惶恐问道,还未等易烨回答,便转头朝赵钟汶着急地大声问道,“老大,俺吃了肥肉片子的事能告诉俺娘么?”

易烨抬眼望向子青,心疼笑道:“原想的是我来照顾她,没想到到头来要她来照顾我。我这当哥哥的真是羞也羞死了。”

“子青,再过来试试弓。”赵钟汶唤她。

赵钟汶打量着子青的身量,笑道:“真瞧不出来,他倒是不长肉。”

“成成成。”

“说老实话。”

“嗯……”易烨自后用力按着她肩膀,声音有些低哑,“自今日起,咱们兄弟二人同生共死。你若出了事,为兄也绝不苟活,黄泉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的。”

“五十有二。”易烨仰头朝天,雪粒纷纷而落,他喃喃道:“我去也就罢了,爹爹不能去,不能去。我得想法子筹钱去,筹二十金,爹爹不能去……”

子青这才掀开厚厚的草帘进来,屋内生了火盆,暖意融融,合榻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已过天命之年,长须垂胸,间或咳嗽几声;女的虽已过不惑,身体福,眉梢眼底却仍可看出当年的美丽。

易烨盯了她半晌,方才无奈叹口气,心知她是决计不愿说真话了,指了指墙角的木桶道:“热水有现成的,你到桶里洗洗吧。”

屋内屏风后头有个半旧的木制浴桶,是给病中的士卒泡药浴所用。子青多日来都是尽量简单的擦洗,但昨日落水又一直穿着湿衣裳,身子受了寒气,确是极想泡一泡。此时天色已晚,大概也无人会进来……

看出她踌躇之意,易烨道:“我把门栓上,你尽管洗便是。”

“嗯。”

子青拎了几趟热水,倒入桶内,在屏风后解了衣裳,身子慢慢浸下去,暖流柔柔地包裹着全身。她放松身子,暗暗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屋内升腾的袅袅水汽,间或响起的水声,易烨听了一会儿,竟不自觉地有些心猿意马,用力拧了下自己胳膊,忙在案前坐下,自拿了记录士卒病况的竹简来整理,将心神拉回。

才洗到一半,外间忽得有人叩门。

子青一惊,骇得全身僵直。

易烨忙提高声音问道:“谁?”

“我!”是蒙唐硬邦邦的声音。

易烨也是一惊,压低了声音对子青道:“你别做声,呆着不动,他不会到屏风后头来看。”

既是蒙唐,那便是非得开门不可,子青缩在水中,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弄出些许水声。

易烨深吸口气,蹦过去开门,满脸堆笑地迎出去,想把蒙唐拖在门外说话。

不料蒙唐压根没理他,推开他径直大步进了屋,张望了下,皱眉道:“怎么这么大湿气?”

屏风那头,子青紧绷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我刚洗了个澡。”易烨急蹦回来,忙解释道。

蒙唐瞥了眼他的脚,总算没再追问下去,粗声粗声道:“跟赵钟汶说,听说束河了水,让他写信回家问问。”

易烨愣了下,似懂非懂地道:“诺。”

“别说是我说的。”蒙唐冷道。

“诺。”

说罢,蒙唐似一刻都不愿多留,甩上门走了。

易烨赶忙把门栓好。子青长舒口气,却再不敢泡下去,匆忙洗了洗便穿好襦衣出来。

“束河了水,老大家里头不会是遭了水吧……”易烨自言自语,说罢又连着“呸呸呸”了几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子青擦着湿,颦眉不语。

次日早练,易烨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赵钟汶这个消息。

“听说束河了水……”他见赵钟汶目光开始直,忙紧接着道,“我想未必是你家那段,没那么巧的。你若不放心,也可以写信回家问问。”

赵钟汶还未开口,徐大铁在旁已急地哇哇大叫起来:“水了,那俺娘怎么办?俺妹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俺要回家去!”小时家里过一次水,直淹到屋顶,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铁子,铁子……别急!”缔素强摁着他,安慰道,“束河那么长呢,也不一定是你家那段了水。”

徐大铁虽是人高马大的,话音中已隐隐有了哭腔:“要是俺家那段怎么办?”

“先写信,再托人打听着。”子青再想不出别的法子,知道赵钟汶与徐大铁皆是归心似箭,可身在军中,又岂能回得去。

赵钟汶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娘,一会儿想着梅芝,一会儿想着地里头的庄稼,一会儿又想到爹爹的坟……

“老大,信我来替你们写。”易烨已经替他想好了,“眼下不是初一,咱们也等不到那时候,我们得想法子到城里托人送信才行。”

“初一、十五的外出都被禁了。”缔素急道,“这可怎么办?”

易烨与子青对视一眼,两人其实昨夜便已商量过,想要把这信最快送出去,又不违反军规,只怕还得去找蒙唐。

只是让赵钟汶去找蒙唐,却不知他愿不愿意。

正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赵钟汶出声道:“我去找曲长,请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