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瞄准的木靶将近三百步远,与之前士卒所用二百步靶不同,肉眼望去,靶心红点几乎微不可见,只听见弩矢入靶之音,已然正中靶心。

估摸他是瞎蒙的,赵钟汶没好气地点点头:“对……”

子青避开他,简单道。

赵钟汶自己挽弓,瞄准靶心,不知是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只要掌握要领,其实也不是很难……”一箭嗖地出去,正中箭靶。

子青与易烨都有些诧异不解,赵钟汶扒拉口饭,含糊不清地解释道:“铁子两年前……妹妹掉井里,他……救,在井里泡得久了,差点就把命搭上去。醒了之后就变成这样,都说是脑子里头进了水。……你们快吃快吃,别愣着啊!”

“你别看他生得单薄,很有把气力,”?赵破奴笑道,“长戟能扔出去三丈远呢,我亲眼看见的。”

那人半躺着,夕阳在他身后,逆着日光的缘故,那一瞬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冠上迸出碎金般的光芒,有些刺眼。子青垂目低头想号脉,但那人手上还带着皮制护腕,只得先朝他施了一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然后才取过他的手,开始替他解开皮护腕。

易烨语塞。

“我家老头子五十一,腿脚又不好,去当兵不是要他去送死吗!”

径直进了东面的庖厨,将担来的水尽数倒入水缸中,子青将木桶扁担在墙角置好,转头看见柴禾已不多,便又取了铁斧……

蒙唐已拍着他肩膀道:“好,半年未见,我也想知道你箭术是否又有精进,咱们再来比试一场如何?”

李敢无奈,蒙唐好胜,昔日便常常拉着他比试骑射,没想到今日仍是这般模样。

霍去病笑着点头:“蒙唐,可别丢我的脸。”

周遭士卒们都知道蒙唐箭术卓绝,对手又是李广之子,料想也是箭术高手,此场对决必定精彩绝伦,群情激扬,顿时满场齐声呼喝,为自家越骑校尉呐喊助威。一时间校场内喝声震天,直贯九霄,震耳欲聋。

扫了一眼士卒们,蒙唐虽与平常一般冷峻,脸皮下却暗隐着一层笑意,手自空中猛地斩下来,将呼喝声斩断。“……来人,把我的弓给李三公子!”他扭头喝道。

一名兵士送来蒙唐的大弓,双手奉上,李敢伸手将弓按下,并不接过,微笑道:“既是比试,自是要公平才好。我也不用你的弓,咱们只拿他们手里的弓便成。”他指着前排士卒手中的弓箭。

“行!”蒙唐应得干脆。

“霍将军……”李敢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斜靠在马匹旁,笑道:“我可替你们做个见证?”

李敢温和笑道:“那倒不用,只是不知道将军是否有兴致,也下场来试试?”

对于霍去病,他心中确是存有几分质疑,以前也曾经听闻霍去病身为羽林郎官之时,便已精通骑射,却不知传闻是否属实。今日见到蒙唐对霍去病态度十分尊敬,以蒙唐为人性情,若霍去病只是以势压人却无无真本事,他断不会是如此态度。

蒙唐难得地朝近旁士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如方才一般替将军助威。但因此举动实在太过罕见,那士卒被自家校尉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脸抽筋,呆楞当地,紧张过度地盯着他。蒙唐无奈,怒瞪他一眼,士卒愈紧张地手足无措。

只想了片刻,霍去病无甚兴趣地摆摆手:“还是罢了,方才我眼睛被沙子迷了下,现下瞧东西还是双影呢。”

虽知道他所言皆是推脱之词,但李敢生性宽厚,加上军阶有别,只垂目笑了笑,倒也并不再出言勉强。

看到此处,易烨低低讶异了一声,悄声道:“你说将军是不是因为怕自己比不过蒙唐李敢,所以不敢下场?”

无人回答他。

“青儿?”易烨转头。

子青半隐在他身后,双目定定地望着某处,神情恍惚,压根未曾听见他的话。

易烨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李敢已取了柄弓,正将箭箙负在背后,仅距离他不到两尺的地方,缔素阴沉着脸,双目之中尽是恨意。易烨暗叫糟糕,缔素与李广之间可谓血海深仇,此时见到李敢万不要捅出什么篓子才好。

由于以前曾生过的事情,蒙唐是知道缔素恨意由来,不愿平地起波澜,背着李敢冷瞥了赵钟汶一眼,示意他将缔素带走。自李敢到来,赵钟汶心中早有戒备,此时更是心领神会,连拉带拽把缔素带开。

“还好老大机灵……”易烨暗松口气。

对他的话,子青仍无任何反应,似乎也未留意到缔素之事,双目仍旧定定落在李敢身上。

“青儿、青儿……”易烨狐疑不解,捅了捅她,“你怎么了?”

“没事。”

子青闷声道,头垂得更深,额头抵在他背上,不愿被人看见任何失态。

徐大铁闻声疑惑地探头过来,只当她是不舒服,笨拙地用手轻拍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他不拍还好些,如此一拍,子青心中更觉酸楚,遂用手格开徐大铁,低头转身挤出人群。易烨忙跟上她,徐大铁不明究里也忙跟了出来。

“老大!”徐大铁看见赵钟汶和缔素,两人尤在拉扯之中。

子青看见二人模样,也是一愣。

赵钟汶双手箍着缔素,又不敢大喊,压着嗓子急唤道:“铁子,把他弄回营去!”

“哦。”

徐大铁虽然没弄懂怎么回事,但行动却毫不含糊,大步流星走过去,直接把缔素扛上肩头。后者拳打脚踢,幸而徐大铁皮粗肉厚,全当是挠痒痒。

“你放开我!”缔素不管不顾地厉声喊起来。

生怕被霍去病蒙唐等人听见这里的动静,赵钟汶急得去堵缔素的嘴,偏偏缔素犯起倔来,甩着头还欲大喊……

赵钟汶怒起,一记手刃重重击在他后颈处,立时让缔素晕厥过去,软绵绵地耷拉在徐大铁肩上。

头回见赵钟汶对自家人下重手,徐大铁有点呆愣:“老大……”

“走走走,回营去!”赵钟汶怒气未消地用力推搡他,转而一想,朝易烨道,“他这模样回去不方便,先去你们那里吧。”

易烨只得点头。

一行人回了医室,易烨帮着徐大铁把缔素放到榻上。

徐大铁凑近缔素的脸,紧张地看了又看,担心地埋怨道:“怎么还没醒?老大,你下手也太重了,打坏了怎么办?”

赵钟汶余怒尤在,听了这话,顺手扇了一记他的后脑勺:“我不下手重一点能行吗?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将军可在那里站着呢!蒙唐和李敢又是故交,这臭小子要是当他的面把李敢给得罪了,八十军棍都算轻的了。”

“可是……”

徐大铁嘴里嘟嘟囔囔的,他平时把缔素当弟弟待,心中自是舍不得。

“他没事,用冷水一激就能醒。”

子青不知何时去隔壁舀了一瓢水,用手沾了些水往缔素脸上洒。缔素果然悠悠转醒,摸着后脖子,慢慢抬起身子,恼道:“哪个欠抽的崽子打得我?”

“你这崽子才欠抽呢!”

赵钟汶作势扬手,徐大铁慌忙拦在缔素跟前,缩头缩脑地想替他挨打。赵钟汶无法,只得放下手,瞪他一眼。

“喝水么?”子青直接将瓢递到缔素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