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小皇子娴熟的动作,又回头看看那面上波澜不兴仿佛什么事也没生过的宫人,梁嘉楠试探着问道:“殿下往日常出去玩?”

“不是说明日才去书房听课么?”

小皇子单名一个齐字,月前刚过了八岁生辰。皇室的规矩,无论女孩儿男孩儿都得识文断字。只是男孩儿不用像女孩儿家那样苦读,只需认得一些字,读得懂浅显的书就罢了。做为小皇子伴读的梁嘉楠,其作用实质在于陪年幼的小皇子一起玩,做个解闷的小玩伴。

满意的梁嘉楠眉开眼笑地向那宫女说道:“谢谢这位姐姐。”

又来了,刚才便宜老妈在车上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这小少爷原本真是个挑皮捣蛋不服管的孩子不成?梁嘉楠不禁有些头痛,他一大老爷们儿,难道还得扮嫩不成?这可不行!

美好的未来展望让梁嘉楠的心情顿时由黯转明。他愉快地在梁善的伺候下穿好衣服,轻飘飘地来到饭厅中用早餐。

如果不是他们家的人都有易位癖的话,那么,这里应该是一个女尊的国度。

他刚想到这里,便看见方才那小厮向这女子行了一礼,恭敬地道:“主母。”

有了英俊潇洒的外表,加之丰厚多金的身家,他梁嘉楠的后宫就不会只是存在于oRd文档中的美丽乌托邦幻想啦!对!一定要在这个世界组织一个庞大的后宫,三无少女,熟女、镜娘、元气……各种类型我都要!!

但另一点就比较惊悚了。

这年头“同志”这称呼已经不太常见,或者说,寻常人一般都不用它来称呼别人了。而不寻常的人——

“生了病就好好养着,非得强撑着出来做什么呢?”女孩语气中颇有讥讽:“还是说,记挂着她的太子之位,连养病也养不安生?”

站立的人垂下了双眸:“皇上将许家独女指与太子做伴读,用意——”

“我知道!”女孩打断她的话:“我说许家怎么一直不肯点头,连我送去的东西都敢不收,原来早已打下算盘,将宝压到她身上。”女孩冷笑道:“这些愚不可及的家伙!日后可别后悔!”

默然半晌,那人又道:“还有梁家的独子……”

“那梁无射执掌卫尉,负责皇宫安全,是母皇的人,所以我一直未同她有太多交集……anshu1ou否则很容易就要被别人参成‘私下结交禁卫统领,心怀不轨’。现在她儿子既然送到了小齐身边,这可是个好机会。”

“但,梁家与许家交情匪浅。”

女孩一挑眉,眉宇间说不出的光华流转,神采飞扬:“交情归交情,形势归形势。梁无射该是个聪明人,她会认得局面的。况且——她儿子是小齐的伴读,小齐却还小。”

“微臣明白。”

“允然。”女孩看着榻前立得笔挺的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我说过多少次,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就收起那‘殿下、微臣’的称呼吧。你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何需这些虚礼?不过是在外人前做做样子罢了。”

“礼不可逾。”她话语中仍是冷漠,平平说来的话语,却自有一种不可更改的坚持……

见她神情仍是冷淡,女孩便放弃了争执。近十年的交情,没有谁比她更明白这位表姐的固执。

“回去歇息吧,明日精精神神去书房,将她比下去!”

听到女孩未脱稚气的话语,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极快地一闪而逝,快到连她自己也未能捕捉到。

“殿下,臣告退。”

步出温暖的房间,门外凛冽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然而她挺直的背脊并未因此而瑟缩。她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天边新月,片刻之后,身影隐没在院门之外。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殿下。

畅想美好未来以至激动过度夜间失眠的梁嘉楠,第二天一早是被半夏叫醒的。

当他昏昏沉沉出现在小皇子与枫姑面前时,一瞬间,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为之一默。

“楠哥哥怎么了?你哭过了?怎么眼睛是红的?还是谁打了你?你连眼眶都是青的!”心直口快的小皇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枫姑说:“殿下,梁公子只是没睡好而已。”说着,她吩咐一旁的宫人道:“去取碗昨日的残茶来。”

不多时,茶盏送来,枫姑接过后走上前去,伸指醮起一点茶水,轻轻为梁嘉楠抹在眼上。

感觉到她温暖的指尖与冰凉的茶水所带来的反差,梁嘉楠下意识地一躲,地别开头去。

枫姑也不计较,将茶盏随手一递,说道:“想来梁公子应是择席之故,夜中才睡不安稳。这也别无他法,只能等梁公子自己习惯了。这隔夜茶水有消肿清凉之效,梁公子莫怪我方才唐突。”

“怎……怎么会……”梁嘉楠声如蚊蚋。

旁人见他这副模样,只道他是从未与家人之外的女子亲近过的缘故,却又不好开他玩笑,只带着笑意多看了他几眼。

梁嘉楠对于旁人的注视向来敏感,当即脸愈红了。幸好这时时辰已差不多了,枫姑又嘱咐了小皇子几句,便送着他俩来到殿外,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软轿。

当看清那些肩扛软轿之人的模样时,梁嘉楠倏然瞪大了眼睛。

男、男人?

一旁枫姑转过身来,却见他一脸呆滞,只道他又想睡了,便轻轻按了按他的肩头,道:“梁公子忍着些,待下学回来就可以睡了。”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纸包,塞到他手中:“把这个含住,会好受一些。”

尚未从惊异中回过神来的梁嘉楠随手接下东西,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是男的?”

听到他低语的枫姑抿唇一笑:“梁公子觉得男儿家不该做重活儿?”

“谁说的?这些活计就该交给男人干,女人洗衣做饭打扫下卫生就可以——”说到这里,回过神来的梁嘉楠恨干笑着往回找话:“可以——不做了,交给男的就好,交给男的就好,呵呵。”

枫姑并未在意他的话,只当是小孩子家的童言童语:“宫中还是得有些侍从才行,否则来来往往净是女儿家,怎么受得了?况且,殿下与梁公子年纪尚小,并不沉重。让他们来做这抬轿之事,正是再合适不过。”

梁嘉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阶下一溜红衣白裤的侍从,个个修眉描唇。一水儿的眉清目秀,衣饰鲜明,单单看着就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哈哈,的确合适,的确……合适……”梁嘉楠痛苦地将脸扭向一边——并不是因为他说了违心的话,而是这话一点都不违心,却与他心中的呐喊截然相反,所以才更加痛苦。

皇家子弟专用的书房,并没有梁嘉楠想像中那样气派。

房间开阔疏朗,窗明几净,靠墙有大排的书柜,上设典籍供瓶等,亦是拂拭得一尘不染。

诸般陈设不见华美贵重,却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从里面透出,让人一走进这间屋子,心中自然而然便宁定下来。于氛围使然下,很容易生出用功读书的念头。只盼快快持起一卷书籍,将那圣贤教诲字字句句牢记下来。

打量完房间,梁嘉楠的目光移到里面坐着的人身上。

左边数第二个位子上坐着的女孩,看模样年岁似乎与自己差不多一般大,宽大的黑袖衬得皓腕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望之便有柔弱之感。脸色苍白,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分外明显。甚至连她的唇色也是苍白的。整张脸是惊心动魄的黑白分明:白的是皮肤,黑的是眉眼。犹如一张黑白照,美则美矣,却因过于苍白而有些不真实。

似乎是感觉到梁嘉楠打量的目光,女孩慢慢抬起了头。在与她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梁嘉楠呼吸一窒:这双眼睛实在太过深邃,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顾盼之间,仿佛可以透过纷浮的表象,直直看透对方内心处藏得最深的秘密。

被人看穿的感觉实在太过狼狈,梁嘉楠不自觉地别开了脸。等他再看过去时,却只见女孩双眼笑意温润,望之如沐春风,方才那被瞬间看穿的税利明澈竟已无影无踪。

难道眼花了不成?心有余悸的梁嘉楠不敢再看她,转而打量起另一个人来。

屋中有四列二排几案,那面容苍白的女孩身后还坐着一个与之年纪相仿的女孩;而坐于右侧的,却只有一人。

那女孩蛾眉俊眼,长相颇为不俗,却板着一张脸,半分笑意也欠奉。她周身散的严肃气息,令人肃然起敬、只觉高不可攀之余,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单看她的气势,便知她来头定然不小;然而那面色苍白的女孩于荏弱之余,也自有一种清华气度,教人不敢小窥。

这两人……到底谁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