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乳娘用勺子沾了些乳汁,轻轻顺着孩子的嘴巴溜了一点点进去,孩子小,又不肯吃奶,乳娘们只得将乳汁挤下,隔一小会儿便顺一点儿给孩子嘴里,总归是聊胜于无。

袁崇武周身被一层浓烈的戾气笼罩着,他不曾对地上的宫人看了一眼,只横冲直撞一般的往内殿闯,不时有宫人扑在他的脚下,颤声道;“皇上,您不能进去,娘娘正在生产,会冲撞您”

姚芸儿抚上自己的肚子,只轻轻应了一句,心头极是不自在,纵使身旁站满了宫人内侍,可仍是又慌又怕,只将眼睛垂着,似是不敢去瞧安氏。

袁杰眉头紧皱,对着母亲喝道;“姚妃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下个月便要生产,孩儿真不明白,母亲为何不趁着父皇出宫时,和她做个了断”

姚芸儿上前,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拉起,一手搂住一个,泪水也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永娘扑哧一笑,柔声道;“奴婢哪敢骗您,这宫里别的不多,就是这些驻容养颜的古方多如牛毛,您只管安心养胎,离您的产期只剩下一个多月,在忍忍也就是了。”

那一句话仿佛一个霹雳,炸在安氏耳旁,她惊愕不已的看着眼前的长子,脸色雪白,似是不敢置信自己的孩子会说出这般话来。

安氏手足冰凉,脸色亦是渐渐变得惨白。

温珍珍见他尚有两分脾气,心里倒是浮起几分兴致,对着他道;“既如此,小女便将实话告知了皇长子,这门婚事是皇上所定,尚无一人问过小女心思,皇上一卷圣旨,便定了小女终生,皇长子仗着自己是皇上亲儿,自然是想娶谁便娶谁。”

袁崇武面色铁青,眸中的怒意犹如火烧,他望着眼前哭成泪人般的女子,只得将胸腔中的怒火勉强按捺下去,伸出胳膊揽她入怀,唯有拳头却是不由自主的紧握,骨节处咯吱作响。

姚芸儿眼眸低垂,见他揽在自己腰际的大手满是血痕,显是在大殿中被落下来的碎片伤着了,血肉都是翻了出来,鲜血凝固在那里,暗褐色的一片。

赵光晋越想越怕,额上已是起了一层汗珠,他悄悄抬眸向着前头望去,就见袁崇武一身朝服,亲自从高僧手中接过拈香,魁梧的身形笔挺如剑,笔直的站在阵亡将士的灵前,数位高僧分站两旁,口中念念有词,那诵经声越来越密,齐齐向着男人逼去,袁崇武却兀自岿然不动。

袁崇武终是松开了她的身子,见她那一张瓜子小脸消瘦了不少,脸色也是泛着微微的青,气色十分不好,他心下一疼,大手捧起她的脸颊,见她那一双眼睛澄如秋水,看着自己时,没有一分灵动之气,她整个人轻如蝉翼,仿似他一个用力,就会将她碰碎了,一发不可收拾。

“小姐,恕奴婢多嘴,皇长子是皇上亲儿,又是长子,如今在军中也算是多有建树,与您年岁也是相仿,您若是嫁过去,那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子妃,若以后皇长子继承了大业,您更是了不得,这门亲事,奴婢瞧着也并无不好。”柳儿轻声细语,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女子。

姚芸儿双眸依旧清亮,她丝毫不敢动弹,唯恐会吵醒了身边的男人,她知道他这一路风尘仆仆,定是累到了极点,又加上方才与自己欢好,姚芸儿脸庞浮起一抹红晕,只盼着他能睡一个好觉,解解乏。

“你”姚芸儿本想问他一句,是何时回来的,岂料不等她将话说完,自己的身子便已是被男人拦腰抱在怀中,他不由分说的擢取了她的唇瓣,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辗转反侧,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更容不得她拒绝,他的力气那样大,恨不得将她坳碎在怀里似得,刻骨的思念汹涌而出,让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想将她箍在怀里,再也不用松开手去。

袁崇武虽是行伍出身,多年行军早已让他十分警觉,可这次的确是累的很了,直到那内侍唤了好几声,男人方才惊醒了过来。

姚芸儿揽紧了她的身子,在孩子的发丝上印上一吻,大皇子自投身军营后,稳扎稳打,吃苦耐劳,即使姚芸儿身在后宫,也时常听闻宫人说起此事,人人只道大皇子如今深得皇上器重,连带着玉茗宫都是炙手可热起来。

待她睁开眼睛,就见天色已是暗了,床前坐着一个人,隐约显出高大魁梧的轮廓。见她睁开眼睛,那人顿时上前,声音低沉而温柔。

见她垂首不语,慕七将目光转到她手中的汤药上,言了句;“我与你之间并无来往,你何故眼巴巴的来给我送药”

薛湛说完,对着袁崇武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而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袁崇武亦是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父亲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从没有。

袁宇跪了半日,膝盖早已酸麻,回宫后便被母亲服侍着睡下,又要太医来瞧了,服了安神汤方才渐渐睡去。

袁宇想起粉团儿似得妹妹,一眨眼浑身是血,她伤的那样重,说不准那眼睛至此都是保不住了

慕夫人闻言眉心紧皱,低喝道;“七儿,你实话告诉母亲,你莫非是对袁崇武动了心”

姚芸儿将溪儿哄睡,在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印上一吻,而后则是去了厨房,亲自做了一碗藕丁竹笋瘦肉汤,给男人送了过去。

袁崇武深隽的容颜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点了点头,道了句;“不错,今天收到的飞鸽传书,说他们已是到了绩川,明日便能赶到京城。”

“相公”姚芸儿见他脸色不好,眼睛里满是血丝,那一颗心顿时一抽,轻轻的两个字,是浓浓的怜惜。

姚芸儿身子一颤,她转过身子,一双美眸浮起一丝惊恐;“相公,你要送我和孩子走”

“你有伤在身,无事不要开口。”

溪儿如今已是五个多月大了,瞧见母亲落泪,小小的婴儿竟是止住了哭闹,嘴巴里发出哦啊之音,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向着姚芸儿脸蛋上挥舞过去。

慕七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头却是涌来一股气闷,甚至连自己都不明白,这股子气闷究竟从何而来。

姚芸儿心头一颤,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便被男人猜了个正着,她从袁崇武的怀里抽出身子,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看着男人深隽的面容,分明带着祈求的神色。

周景泰微微抬眸,向着母亲看了一眼,淡淡道;“母后不必担心,孩儿派去的人,并未截到她们母女,袁崇武将她们母女保护的滴水不露,怕是如今她们母女已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溪水,去了袁崇武身边。”

袁崇武见她耿耿于怀,大手在女儿的小脸蛋上抚了抚,对着姚芸儿道;“让你生儿子,是不想让你再受一次生产之苦。”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姚芸儿知道他对这些平安符向来都是不相信的,即使收在怀里,也只是为了让她心安,当下又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你别笑,一定要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袁崇武面色沉着,眸冷峻,早已不复方才的温情脉脉,他越过诸人,向着主位走去,口中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来;“免礼。”

想起袁杰与袁宇,姚芸儿心头说不清是何滋味,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对着男人道;“相公,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袁杰迎上她的眸子,少年的脸上沉寂如水,一字字道;“母亲的心思从不在父亲身上,您这样下去,别说是慕七,就连姚氏,咱们也都比不过。”

正是慕七。

说完,袁崇武刚站起身子,孰料自己的胳膊却被姚芸儿攥住,烛光下,女子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那是羞极了才会有的颜色,她低眉垂目的倚在那里,锦被从她的身子上滑落,露出白皙柔软的身子,对着他糯糯的开口;“相公别走,留下来陪我。”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