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闺房里,方应鱼把手巾浸在热水里,拧干,然后覆到方小染一对红肿得桃子一般的眼睛上。

小厮仍在那里犟嘴不依。袭羽的脸色黑下,在里面沉声喝道:“不得无礼!”

脸颊被轻轻的拍打,她慢慢的回神,散散的眼神聚焦,这才看清抱着她的是袭羽。他乌松散,身上只穿了中衣,赤着双足,眼睛里满是担忧。显然是听到喧闹声,急忙赶来的。

方小染仍是捧着碗一动不动,她已然石化了……

她嗤的被逗乐了,抑郁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见有人要进来,她下意识的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来,却被他微用力握住了,眼一眯,警告的意味。

方小染心想她既是王府的丫鬟,不如套套近乎,打听些袭羽的私生活小八卦,以便为两人关系的进展寻找最佳切入点。想到这里,转脸对着弦筝做出一个极友好的微笑。不料却恰巧看到弦筝正悄悄打量着她,探究的目光多少有些放肆无礼。

袭羽抿了抿嘴角。他的“羽迷”群体大概有几千人之众了吧。而且据说还有不少男羽迷,可真是杂乱的很。

这人一直在珍阅阁中读书读到华灯初上,直到方小染再三催促,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他见书阁内仅有一张书案,很担心明天再来时没有座位,想预订明天的位子,身上又没带够银票,这时拿出自己的身份做信用担保,方小染才知道他乃是朝中官员。

“染儿。”他和和气气的笑着,好看的眼睛眯得弯弯的。

方小染失落的从花间走出去,来到那棵花树下,坐在袭羽方才坐过的石凳上,手指贪恋的抚过石桌的边沿——那是他的手肘撑过的地方。指尖触到一瓣桃花,捡起来捏在指间,也辩不清它是否曾在他的梢停留过。将花瓣捡起来含在唇间,眯着眼,细细的吸吮,清香浸入舌尖。

“爷爷,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我家相公”四个字由她稚嫩的童音说出来,当真是诡异之极,知府大人大惊失色。方中图也是极为诧异,却是不动声色,目光闪动了一下,落在少年脸上。

刚刚捂着胸口爬起来的诸同门再次倒地,有两个已经口吐鲜血了。

方小染道:“我全都看到了。你到底讲是不讲?”

这时却从身下传来一声问话,复又惊得她魂飞天外!

只听她抱住的神像出一声冷冷的质问:“你究竟要骑到几时?”

她呆了一下,低头愣愣看着月老像的脸。月老像……活了?!她旋即爆出一声恐惧的号叫,手脚并用的爬下神像,想逃跑,却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屁股蹭在地上向后磨蹭着躲去,惊恐的盯着地上的神像,嘴巴颤抖着不出声音。

却听哗啦啦一声,原本就摔裂了的神像四分五裂,从碎片当中,慢慢站起一个人来。此人一身白底青沿的衣袍,衣上沾染了些许神像的碎泥屑,凉凉俯视着她。

方小染仰望着这个从神像里钻出来的人,目瞪口呆。

先夺去她视线的,是一对清冷的深灰色眸子。特异的灰色眼瞳深处,孤天寒月般的冷傲若隐若现,就连那低垂的绵密长睫也是灰色的。两道飞烟黛眉微微的蹙着,很不悦的俯视着她。再就是同色系的长,如烟雾般堆拢在颈间,流泄至身后,如烟色泽衬得他的皮肤若明珠生辉、美玉流萤。这样清雅的俊美与袭羽的美有很大不同。袭羽的容颜有着饱和浓烈的色彩,充满着蛊惑人心的魅力。而眼前这个人的容颜,再加上浅淡色系的眸和,分明透着出尘隔世般的美。

看着这个人,她忽然觉得仙子应该长得这般模样。而袭羽那般美艳的姿容,应该更接近妖孽。

她打量着此人绝色的容颜,特异的灰眸灰,只觉得不似人间俗物。再低头看看地上碎裂的月老像,忽然间恍然大悟。

她哆嗦着嘴唇,眼睛里蓄起两汪泪水,呼的换了个姿式变成跪在地上,两只爪子攀上他的袍角,颤声道:“月老神仙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砸碎您的金身的!”

她清晰的看到,月老仙的灰眸中寒光一闪,嘴角冷峻的绷紧了——当然了,他当然就是月老本人!不,本仙……

玄天派信奉道家思想,从小耳濡目染的方小染,对于神鬼之说虽不全信,但总抱有敬畏之心。但从这一刻开始,她相信神仙真的是存在的了。如果此人不是神仙,怎能生得如此脱俗的外貌;如果他不是月老,怎么会从破碎的月老像中钻出来?一定是她失手打碎了他的神像,冒犯了神尊,神仙大人忍无可忍,现出真身,要灭了她……

想到这里,毛骨悚然,呜的一声,哀求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替您扫扫头上的土!……我也不是故意骑在您身上,亵渎您的……”讲到这里,神仙大人的表情明显的僵了一下。

方小染心中顿时哀号连连。完了完了,她骑了神仙……这话怎么说怎么猥琐啊。她会不会遭天遣啊?急忙泪水涟涟的补救道:“我,我,我真的没有猥亵您的意思!您看您的神像做得老脸皱皱的,我怎么会生出不轨之心?”

神仙大人的眼神越寒冷了,冷冰冰的砸得她脸蛋儿生疼。

她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于是垂死挣扎:“我,我的意思是说,您本尊与神像判若两人,一见之下,惊世绝艳,颠倒众生啊!”

神仙大人的眼睛一眯,用动听的嗓音,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来:“如此,你可又生出不轨之心?”

方小染惶恐道:“呜……小女子不敢!”

神仙大人的嘴角撇了一下,道:“总之,你要对我负责。”

方小染倒吸一口冷气:“不过是骑了一下,难道就要以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