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原本从渝州追过来,一肚子火气的,这会儿真见了康三元了,那火气早就不扑自灭了,此刻由不得满眼笑容,上前一步立在康三元面前,热切而喜滋滋的审视着她。

只见美人蕉隔开的栅栏之外,两步之远的地方,一个手执折扇的白衣男子正静立在那里,略带一丝感叹的望着自己,那男子面容清贵,长眉入鬓,目若点漆,檀口朱唇,俊美却威严,不可侵犯——他不是别人,正是自燕州一别之后,数月不见的宋崖……

康三元看着阿离有滋有味的整理着自己的药田,又整理了一个小车子,专卖一些他自己编制的小玩意儿,比如小车子、小盒子、小花篮子等等之类的,编的很有异乡风俗的味儿,拿到后山卖给客居在此处的商人,倒也挺赚钱的,看的康三元也有些手痒——她不怎么喜欢坐吃山空的过日子。

明月自从景年折了自己那几个绑康三元的下人之后,心中又气又恨,只是无奈明泽并不替自己做主,反而从此对她下了禁令:严禁她私自出宫,更不准出京!

康三元觉得阿离虽然是个读书人,倒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文弱气,这样生龙活虎的挺好,刚一见他时的那点书卷气的感觉,这会儿也冲淡无踪了。

末了又挑了一家门面干净的饭馆吃了晚饭,寻了个不大不小的客店住下了——舟车劳顿,她洗了个澡便沉沉的睡去了。

她先还因听说景年已死而食不下咽,替他洒了好些眼泪,如今见自己意外的要怀孕,却急了起来——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怀上个孩子啊,这让她可如何自处,这孩子要是真的,她以后定要处处受钳制,再不能随心像意了……

她逆着人流提着裙子努力的快步走着,天很热,但她却浑身冰冷,这个消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现在只想求证,并不管其他——

如今她一个人左思右想,却再也想不到是药物的作用,找不出原因,只给自己下了个禁欲过久,饥渴难耐的定论,因此也更加的羞愧不安,更对宋崖也有了愧疚之心——宋崖对自己之情,如今看来已是显而易见,自己没打算嫁给他,却还和他滚了床单,岂不是要增加误会,更增加他的失望和伤情。

康三元了解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境况,她既怕战火亦怕流离之苦,更知道如果那般,她如今苦心经营的一切也就全毁了。

这话猜忌的成分多,且,康三元自己也知道是自己多疑的老毛病又犯了,因此,这话只能烂在心里,她万万不想说出来。

到了晚上,左邻右舍听说康三元回来了的人,便在晚饭前后来康家宅子串门,看康三元。

康三元听了夏风欲言又止的半句话,便知道他可能又是办差刚回来,那自己的事他可能并不知情。而从他后半句话看,他如今是已经知情的了。

于是,她翻了个身,醒了——醒来的她先迷惘的呆望了望上方——上方是一块再干净没有的黑宝石的夜空,繁星璀璨。

虽然康三元不喜欢当众洗澡,但,她也确实该洗洗澡了,于是毫不挣扎的任人摆布——几个丫鬟对她的态度很感意外,所以,看她的眼神均有些好奇……

“前几日衙门里将几个贪官污吏正法了,内中有一个殷士廷,就是我们渝州城前任的城主,他昨日处决了,却留下了一众家小,在牢里时便托付给我叫我关照——殷士廷虽然贪腐,往日对我却是有情的,所以,如今我不能弃之不顾。自他入狱后,他家中一众姬妾都散了,今日要紧的亲眷只留下了妻,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个年方四岁的幼子。若无人照看,在渝州城这虎狼之地,难免被人落井下石。因前些日子殷士廷伏诛了,殷家如今病的病、死的死,家中乱成一团,所以我这几日便是常去她家照料,因此冷落了你,你莫怪我——”

他自己则一脸火烧火燎的坐在轿子内等待,眼看着那跟随到了汤团铺子前抱拳说话,正在低头吃面团的康三元和夏风都吃了一惊,康三元又露出了她那种万分惊诧的圆眼睛、圆嘴巴表情。

宋崖的眼神明显的有一丝受伤。

于是,她挪挪脚,不确定的道:“侯,侯爷,你从京城来一路可吃饭了?我一会儿要去买菜,要不,你去步云街我那里一起吃晚饭?”——

但,银姐同康三元的谈话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原因有三,一是康三元看起来似乎对婚事不怎么热心;二是康三元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宋崖待她有何不同;三是康三元看起来似乎颇享受现在的情形。

所以,及至于后来父亲娶了林夫人,情况就好了很多——两人是志同道合的之人。

现在她对那个过于文气的柳承谟柳少师已经腻了。再看如今的景年,依然的人中龙凤,怎叫她不旧情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