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天买配颜色的材料时,有意的绕了个弯,从墨云轩门前经过,想打探一下情况,恰好那天那位儒雅的老板正站在门口和一个男子谈话,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十分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康三元算是放了心,过了两天,便去墨云轩看画去了……

尤其在林夫人面前的时候,小大人的架子十足,大体潜意识中的意思是:你不要看我小,我才是景府的正主子,以后你们都得听我的……

去不一时,却领进一个五十上下的婆子来,原来是南街的李媒婆,一边打扫着肩上的雪,一边笑道:“这个院子敞亮,康家娘子真是个能干的人儿,盘下了这么大的院子——”

景家世代公卿,并不算辱没了林家大小姐。林夫人自嫁过来之后,也生了两位公子,大的九岁,名景弈。小的七岁,名景祺。

康三元一回思,似乎那蓑衣真的穿反了,不禁也笑了,脸却有些热起来。

宋崖失踪两个月后,康大家具铺门前便有些妖佻的媒婆上门了。

这房子的布置颇合康三元的心意,她白天常常窝在楼上的小书房画盘子,楼下的生意都张给银姐照管,除了有大生意来,她等闲不下来。

宋崖翻了个身,叹口气给她让出来一块地方。

宋崖闻言悻悻的转回身道:“还是去茅舍罢——”

康三元忙前忙后的张罗着晚饭,不曾留意宋崖手持着自己的“枕边书”,正读的不亦乐乎,一张清俊的玉面隐隐含笑。

借着熊熊烧起来的灶火,康三元认出了眼前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竟是钱家旺。

康三元飘得云里雾里,猛点头。

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

她一直像勤劳的蜜蜂或者飞燕一般,每日不停歇的忙碌着,一点一点的吐丝衔泥,构筑着温暖的爱巢。

现在她端出簸箩筐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崭新的月白色细棉布男式中衣开始忙活——这中衣乃宋病秧子之物。

转了一圈,还是这个冷冷清清的小院子在等着她。

康三元很没趣,又想既然还有三个时辰长公主才来,不如先和店主人将铺子的事谈妥,再来瞧热闹也不迟。于是便别过小伙计,也贴着墙,快的顺着金鹊桥大街向北走了。

她最终下结论:都怪这个身体还是个处子,啥也不懂,一同异性接触就不受控制的战栗,对,就是康三元这倒霉孩子的身子造成的!

她一边用袖子扇着风,一边打量来来往往的人和两边的店铺,寻思着雇个人替自己将车子拉回家。

银姐见康三元才出来,便担忧的问钱家旺有没有难为她,康三元将刚刚的情形说了一下,银姐笑道:“他这个人贼心不少,贼胆倒不大”两人说笑了一通。

几天之后,康三元的工程基本完成,枕头和抱枕这样的大件也做完了,里面塞了棉花,鼓鼓的,软软的,一个个色彩缤纷。

凉好了,康三元熟练的剥皮,将剥了一半的一只递给宋崖,非常的自然,因为她从小在家照顾弟妹就是这样做的,不管什么好东西先要给弟妹,这个乐于让人的习惯甚至大学之后都没有改掉,以至于一毕业,有好多同学积极的要和她一起租房子,为的就是享受她的照顾,不过,后来她的照顾都给了董清谭……

宋病秧子抬起头来,眼中倒稍有了一丝温度。

康三元这里又回身端着一瓢清水,将锅刷了,重新添上清水,然后拿着勺子去舀米,伸手到米缸里一捞,摸到了底……没米了……

明月也自知今日不比以前,她得讨好明泽,方有立足之地。所以也不能慢待景年,更可况,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对不住景年。

于是,明月在景府门外便命停轿,下来亲自走到门,林夫人等早就迎上来,明月公主口里说着话,眼睛却先去寻景年。

长公主明月的长相,有些像林夫人,一样高挑的身架,白净的皮肤,柳眉凤目,眼角眉梢稍带着点嚣张,这点又像明泽。样貌上来看,明月并不是十分出类拔萃的,甚至居于林夫人之下,但她行动带着点天然的傲气,便将这容貌升华了一层,有点需要仰视的意思。

明月不费力的就在门看到了负手而立的景年,而景年也正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生出些世事如云的感慨来。

明月觉得今日的景年有些陌生,似乎已经不是她所了解的那个景年了,不禁有些心慌——对于自己不能操控和把握的事,她总会有些心慌。所以她对着景年露出一个忐忑的笑容来,随即又转过头去,搭着林夫人的手,缓步向前。

景年看到明月那个笑,心里却生出些辛酸,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明月,还是为别的什么。只是他自己心里明白,今日已不同于往时,他与明月,是彻底的不能挽回了……

林夫人欲将自己所住的正院腾出来,供明月坐卧,明月不肯,道:“我心里还是想住绿云阁,还是喜欢那里的几间轩馆造的整齐——”

林夫人回思便罢了,命人另去收拾绿云阁。这处院落紧挨着景年所住的东院,长公主明月小时候来景府一向是住这里。

一时用罢晚宴,林夫人些些同明月谈了几句家常,便请明月早些回房歇息,命景年带人护送公主回寝处。因太后是林夫人的亲姑姑,明月公主从小便常随母后来景家,与景年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便就没有那么多避讳。

按照以往,景年倒不会推辞,此时却不是以往,所以他丢了个眼色给下人,外面立即有人跪禀道:“侯爷,前院莫将军来见,说有要事请侯爷定夺——”

明月便望了景年一眼道:“侯爷请自便,我还要与表姐再叙谈则个”

林夫人也就忙道:“如此,过会儿我带公主过去便可,你做你的去吧”

景年便起身退出,看看天色尚早,便回房更衣,带了几个亲随骑马从侧门出府,去散淡去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景年礼数周到,却又可见而不可及,明月公主在景府住了几天,却连话也没能和他单独说上几句,心中不禁又愧疚转成怨愤,忽又动了猜疑,想到,他在外流落一载,别是有了什么人?不然如何变得这般冷淡……以我对他的了解,景年实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即使是恼我恨我,也绝不会冷淡到如今视我如无物的境地……

这样一想,心里的怨愤便转而成了羞恼相加,又添了醋意又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