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总管自小在唐家长大,在唐律根基未稳之前,作为站队唐律一方的人,家族动‘乱’之际柳总管注定要受点苦。然而这苦倒也没有白受,就此形成了这个男人成年后的‘性’格,低调沉静不外‘露’,二把手一副十多年。唐律执掌大权后柳总管就成了个专属‘裨补缺漏’的人,什么叫‘裨补缺漏’呢?就是唐律不能做的事他做,唐律不便干的事他干,解决得了原子弹问题也解决得了茶叶蛋问题,在唐家内部别号‘职业救火队员’。

一个陌生的卫朝枫。

既然卫朝枫不客气,那么他也不必笑脸相迎了。尹珈上大大方方地坐下,单刀直入,“我想,程意城还不知道你的来历吧?她是个好‘女’孩,干干净净地长大,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期待。”

程意城被他一句‘意城’呆了三秒,随即抹了下额头的汗水。除了父母之外,还真没人这么亲密地叫过她。卫朝枫也不会,他的风格比较不环保,信奉的人生准则是‘说不如做’,以至于程意城虽然从来没有被卫朝枫叫过一声‘老婆~~’之类的,但人家老婆该给的,他连哄带骗地基本都到手了。从这个角度讲,卫朝枫这人‘挺’不是个东西的,效率高、速度快,从来不要‘花’哨的无用之物,一出手就击中死‘穴’。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受过很多训练,外在、内心,自卫、攻击,策略、布局,所有该学的以及不该学的,他都没有选择地学会了。唐律对他有过一句话,我不是在给你选择,我是在要求你执行。多年后卫朝枫发现这些是对的,他令他学会了生存的本事,在各种环境下生存的本事,使他成为了无论是在腥风血雨还是浮生度日中,都能活出一个不容人质疑的卫朝枫。

这辆黑‘色’法拉利真是他借的,借的唐涉深的车。

首先,说说这个男孩子的职业。现在可不是改革开放那会儿了啊,个体户的年代早就过去了,淘宝崛起了京东都上市了,这已经是一个电商争霸的现状了,谁还会去起早贪黑地干实体个体户?开淘宝才是时代的选择。

小龙哥热情地拍了几下卫朝枫,看见卫朝枫面前放着的啤酒,小龙哥嘴里的单词叽里咕噜往外冒:“ngozungji!”

“可是我干的就是行业研究啊。”

卫朝枫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甚至都没有停顿,“你想说什么?”

小龙哥今晚照例是来吃夜宵的,坐下一听程意城有事相求,还没等程意城说是什么事,小龙哥立刻一拍桌子表示卫朝枫的事就是他的事,卫朝枫‘女’*人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即便是阅人无数的乔深巷,猛地见到这样子的一个卫朝枫,也不禁感慨一声本‘性’难移。即使在街头巷尾自甘堕落了这么些年,某种实质也没有消失,只要他想,他仍然还是当年被人尊称一声‘太*子*爷’的男人。

程昕驱车前往,同坐在副驾驶的程意城聊天,“怎么,你也对‘暴雪’的行事风格感兴趣?”

他正在苦战,一个缠住了五个。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大度就好了啊。

卫朝枫‘摸’了‘摸’下巴,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你没发现么?自从有了你,我的麻辣烫店已经很久都没有新口味了呢。

关于这件事,程意城觉得卫朝枫此人绝对是个奇葩。

许是怕吓到‘女’朋友,卫朝枫难得的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门’,半真半假地调笑,隐一丝不经意的警告:“话不要‘乱’说,脑子不要‘乱’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当研究部总监领着刚进公司的一个新人,大踏步地来到大办公室内她的面前时,程意城就有一种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踏马滴……

人命关天,卫朝枫再看破红尘也还没看破到不惜命的地步,当即连对小龙哥背黑锅的愧疚都没有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姓龙的你还是人吗?看着我喝下去你不阻止我!等着,给我报销医‘药’费,不然老子揍你!……”

一番折腾,当程意城叫了出租车将卫朝枫搀扶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程意城给他放了洗澡水,叫他洗了澡,当他洗好出来时,一杯醒酒茶已经放在了‘床’头,卫朝枫头痛‘欲’裂,睡上*‘床’躺在‘床’头,拿起醒酒茶一口气喝完。

一双手适时地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动作轻柔地替他按了五分钟。卫朝枫呼吸绵长,在酒‘精’的作用下睡意更甚,闭着眼睛,程意城居高临下地看着躺着的他,只看见他头顶的两个旋。老一辈的人常说,头顶双旋的男子命由天定,个‘性’‘激’烈,人生注定偏锋而走。程意城看着他,此刻他是那么安静,一双长睫‘毛’给这张本已俊俏的脸更添三分柔软。看着他这个样子,她常常就在想,他是否真是一个‘激’烈的人,如果是,那么他的‘激’烈在哪里。在她眼里,他比她更容易、也更擅长撒娇得多。

当他闭着眼睛一发不言,程意城就明白,只要这个人不打算讲,她就是不会追问的。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再在卫朝枫这个人身上加上一道锁。她常常看着他就会这样子舍不得,好似这个人身上存在着某种永恒的二元‘性’,连续不断的斗争以及不易得的间发‘性’和解。

“有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她‘摸’了‘摸’他的额,一句追问都没有:“以后,心里有事的话,不要再这样了。你不担心你自己,我会担心你。睡吧。”

说完,她伸手去关灯。却就在熄灭灯光的那一刹那,她被人一把抱住了。

他忽然出手,紧紧抱住站着的她,他坐在那里,埋首在她腰间,平白比她矮了半截身体。他什么都不说,他是永远只会做不会说,程意城却分明被他突然而至的这一举动怔惊了几分,她感觉得到,在黑暗中,他内心正发出惊人的恐惧。

一个‘女’‘性’趋向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对男‘性’这一个体的本质,有日渐客观的定位。

当一个‘女’生还是小‘女’孩时,父亲就是她最亲近的男‘性’,此刻‘男人’二字在她的世界观中就代表着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几乎无坚不摧,小学‘女’生的作文里常常出现这样的一句话,‘爸爸是山’,其背后折‘射’而出的世界观就是这样一种朴素、美好、却也过分单纯的情怀。渐渐她长大了,她就会渐渐发现,‘男人’并不完全由力量组成,他也有软弱、恐惧、犹豫以及不能。

尤其是卫朝枫这种男人。

他过早地接触了社会,由此形成的一种‘性’格悲剧是:他已过早地丧失了展‘露’真‘性’情的本能。

他习惯掩饰、也擅长掩饰,游刃有余的在各种角‘色’中切换,付出的代价是演活角‘色’已成了他的本能,如若他没有这种本能,那么他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每捡回一次生存,他就丢弃自我一分,环境需要他做怎样的人,他就能做怎样的人。当年卫朝枫以几乎不给自己任何退路的姿态退出唐家,与唐家内部各方势力的内斗使他心力‘交’瘁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他对正在发生的日渐丧失自我的这件事已感到‘潮’水灭顶般的心灰意冷。

他需要一个奇迹,将他从对生死的麻木状态中挽救而起。

后来他终于遇见了,程意城就是他的奇迹。

她任由他抱着,也不多问,顺势垂手抚着他的后脑,道:“我看你那么一吐,几乎就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我给你煮点粥,你吃了再睡,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把圈住她腰的手更紧了几分。

程意城顿了下,也知道这孩子是在示弱了,她拍了下他的背,安慰他:“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的。来,我去熬点粥给你……”

卫朝枫哪里肯放,他这人有股痞‘性’,知道她对他好,于是在她面前他总是比在旁人面前更肆无忌惮几分,索‘性’任‘性’了一回:“我不放。”

程意城盯了他一会儿,放弃了。

有些事,她不知道。

他在人生最破落的时刻遇见了她:一事无成、游手好闲、没有目标、街头‘混’日子。那段时间他很堕落,不是他想堕落,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当一个人登顶过权利巅峰却发现那些他又不感兴趣然后就甩手走了,在这样的大起大落之下,是个人都会很容易失去生活的源动力。很难说程意城愿意留在这样一个人身边,究竟是因为独特的情感审美观,还是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但她真的是留下来了,并且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她这一留,就留成了卫朝枫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他心里一直空了那么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