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矢先生望了望厨房,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他好像在医院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被圭一打晕拎了回来。

“你这就真没意思了啊,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想不开才想着叫你出来,顺便散散心。你知道吗,那个日本人有点东西的,那叫什么来着,武士,对,就是这个,我觉得他还挺酷的,如果不是他惹了我那些小弟我还蛮想认识一下他的。”

“你为什么会惹上那样的人。”圭一略带责备的语气说。

浪矢先生摸起了电话,按下收听键。几乎同时的,两股他所讨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一股来自浪矢富仁,他用着和平时一样的开头喊了一声“润二”,浪矢先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而另一股来自门外面,他本来应该不会讨厌这样的声音,但是它实在是太大了,似乎还是在说脏话,“滚出来!”浪矢先生大概懂这是什么意思,听着这声音,浪矢先生知道发出它的人在什么位置——他就在浪矢先生的家门口,更可恶的是,浪矢先生居然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的耳熟。

等俞涵步伐平稳之后,姜程松开了她的手,乖巧的坐在餐桌旁边等着妈妈做好饭。他看得出俞涵心情不太好,于是想跟她聊天,因为姜逸一心情不好的时候俞涵都会跟他聊天。

姜逸一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吕凡”俞涵叫出了他的名字,靠在门上的身子又坠了下去一些,她想像那些男人一样放声大骂问候他所有的亲人,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语气近乎哀求:

浪矢先生已经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了,圭一的优点可太多了,他想起了自己以前跟舍人打架脑袋被摁在泥里然后圭一把舍人的脑袋也摁在泥里的事情,虽然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而且圭一的厨艺好像也挺不错的,把蛋煎糊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都不容易。”店员挨着姜逸一坐了下来,用牙撬开了啤酒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来这儿没多久。”他叹了口气,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姜逸一知道店员口中的“这儿”指的是长沙,他的口音明显不是长沙人,太温柔了,长沙人讲话不会这样的。

“我喜欢那个。”他这样对我说,然而我压根没看那个女生,只是对他做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很快成绩出来了,粟然是年级第十六名。她很诧异这个成绩,但又不那么诧异。把成绩单发给妈妈看过之后,妈妈同意了她养猫的请求。

“怎么啦?这么快就饿坏了?”浪矢先生蹲了下来很温柔地问。但显然不是这样,小香蕉和小菠萝的叫声愈发变得焦虑了,浪矢先生不解地挠了挠头。两只猫咪朝刚来的方向又窜了回去,浪矢先生只好跟着他们。

粟然想冲他挥手,但是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我叫林源。”少年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下课了,俞江益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粟然的面前,他低着头,不敢看粟然。昨天发生的事情,他特别愧疚,因为如果在一个暴徒行凶的时候,你在场,但你没有制止他,那你就是帮凶。俞江益的心里斗争持续了很久,但终于,她还是跟粟然坦白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如往常一样,跟“布袋和尚”问过早上好之后然后去到便利店买香蕉牛奶。再来到熟悉的巷子里召唤出两只猫咪。

“感兴趣。”林源也笑了,不过他把萧俊儒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了下来。萧俊儒并不在意他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的开心了。

“你平常都给它们吃这个?”女孩语气平淡地问,可能还带了点怯懦。浪矢先生点头。女孩并没有看见。

“因为我妈。”

自从浪矢先生来到这里后,每次出门都会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伊子告诉他这是问好的意思。于是浪矢先生每次也冲他微笑着点头。那是一个和善的中年男人,住在浪矢先生的对门。浪矢先生每次早上出门的时候,都会很凑巧的碰到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夹着一个公文包嘴里再叼着一个奶油面包手忙脚乱地打开一辆看上去已经开了很久的汽车的车门。浪矢先生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觉得他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伊子悄悄跟自己讲过她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像日本神话里七福神中的布袋和尚。于是自己也开始这样叫他。当然,这不是一个贬义的称呼。

所以理所当然的,有趣的灵魂会相互吸引,我和润二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这样的事情太具有传奇性质了不是吗?虽然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他们只觉得是两个无所事事的人臭味相投。我不否认这种说法,的确,浪矢家里的人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干,只有我和润二显得有点太闲了。不过,这样的看法也未免过于片面,我始终都觉得,润二从小到大只有在我这里学到的东西才是最多的。

浪矢富仁自从润二懂事起,他就想把润二培养成一个像他那样完美的人,他让润二学剑道,学各种外语,学无数才艺,学一些他认为好的思想,但是都失败了。润二是个叛逆的小子,他的叛逆从小学就开始了,甚至这种叛逆极有可能延续到他进到棺材里为止,所以我不叫润二润二,我叫他叛逆小子。

“叛逆小子!要不要来喝一壶!”我经常这样对他喊。

“好的,酒鬼二叔!”他也总是热情的回应我。

喝酒,我想这是叛逆小子学到的第一个才艺,是从我这里学到的,而不是从浪矢富仁那里。

也许你看不出来叛逆小子有多喜欢喝酒,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爱喝酒,因为浪矢富仁经常端着个酒碟,他不会想让自己跟浪矢富仁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我完全理解他。但不管怎么样,我教会了他喝酒,他特别能喝酒,而且我得再强调一遍,这是我教他的,不是浪矢富仁,这件事十分重要!

当然,作为叛逆小子的启蒙老师,我肯定不会只教他喝酒,我也不会教他一些他在学校里就能学到的各门学科或者在培训班学到的一些钢琴之类冠冕堂皇的东西。我教给他的所有一切,都是独一无二且实用的。所有人都必须得承认,我是浪矢家最好的老师。因为只有我能根据学生的兴趣爱好教给学生最适合他自己的东西。

叛逆小子不喜欢剑道,不喜欢外语,不喜欢浪矢富仁想让他学的一切东西。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他喜欢所有浪矢富仁不想让他触碰的东西,这让我花了一小点时间才总结出来。他喜欢看书,当然不是普通的好书,浪矢富仁不会反对他看一些名著之类的东西,浪矢富仁巴不得他看。他看的是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三无小说。

这也是我教会叛逆小子的第二件事。所有人都对三无小说有些特别的误解,我却不这样认为,就比如像福美子那样的木头就肯定写不出这样的小说,浪矢富仁也不行,他们都太缺少想象力了,他们总是在自己的认知里固步自封。写三无小说是需要非凡的脑洞的,而且在我和叛逆小子对这类书籍的探索中,我们找到了这类小说的精华,并且化为了己用。所以叛逆小子成了浪矢家除了我之外最能活用大脑的那个人。

不过在这之后,叛逆小子不满于普通的三无小说了,他迷上了推理小说,我不喜欢那样的书,太耗费脑细胞了。因此,我又不得不承认,叛逆小子在一些事情上的逻辑性甚至比我更加优秀。

我向来不喜欢比我优秀的人,不过叛逆小子必须例外。其实我现在有点懂浪矢富仁了,如果有个这样可爱的孩子,任哪个父亲都会想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人,这也是我存在的意义。老实说,我活着的前几十年完全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有那么十几年,家里的长辈们说,我是为了衬托浪矢富仁和浪矢高义才存在的。还有那么二十几年,我告诉自己,我活着只是为了体会浪矢富仁和浪矢高义完全不能体会到的快乐。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自己的定位。

只有我才能教会叛逆小子那些他所需要的东西,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绝对不允许有人打破这项条例——但是即使我再怎么不许,浪矢富仁还是打破了。在浪矢家就是这样,我是家里最没有地位的人,而浪矢富仁是地位最高的人,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浪矢富仁!”那天叛逆小子回来的时候直接冲进了浪矢富仁的房间,他喊得很大声,我也听到了,听到的那一刻我有种揪心的感觉,我想为什么,为什么他喊的不是“酒鬼二叔。”

“请教我浪矢家的剑道。”叛逆小子接下来说了句这样的话。

我完全能想象那一刻浪矢富仁笑得有多开心,但完全不能想象我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又或许,我当时面无表情。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叛逆小子跟我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了,他完全埋头在浪矢家的剑道里。

我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好好跟着父亲学习浪矢家的剑道,搞得现在我甚至不能够完成我唯一的任务——教给叛逆小子所有他想学且对他有用的东西。我喝着闷酒自责了好一段时间,就像浪矢富仁经常做的那样,借酒消愁。

我想起了一段往事:我,浪矢富仁,浪矢高义。我们年轻的那段时间,是浪矢家最困顿的一段时期,但也是浪矢剑道馆的黄金时期。那时候的浪矢家剑道馆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实力都堪比一代宗师。除了浪矢家本家的人之外,当时还有锦田玉施,海野歧。锦田玉施是当时剑道馆里最强的人,而海野歧是上代最喜欢的弟子,上代总是夸赞他们,称他们都是他的骄傲……上代也经常夸我。

“贵志,你是我浪矢剑道馆里刀法最为灵动的弟子。”上代这样对我说。

其实他没有说过,只是我幻想出来的。这也是我能做到的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之一,我能幻想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然后替代我记忆里原有的事情。或许这样很疯癫,但是如果你们也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的话,就会发现,这简直太美妙了。

就是这样,我用这个方法从自责中走了出来。

我半夜的时候拉开了叛逆小子的房门,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你干什么?酒鬼二叔!”他很不满意我这样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