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仲棠嫌她能力不足,她挥着汤匙说道:“爸爸,你不能指望我从学生一下变成超人,”匙尖毫不客气地指着对面的男人,“像他那样每日阅文件如嚼大白菜,签字不停笔。中午不是商务会餐就是午餐会议,分秒都不得闲。难怪精英阶层个个不是胃有重疾便是颈椎受难……”

他如实以报,“差不多已经好了,近期只需要注意饮食。”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哪还有人敢这样在面前放肆,只就有她。也只能是她,才让他觉得无可奈何。一整天不见她的人影,打手机也没回。他只当她是气未消,这个时候撞上枪口免不了口舌之争,于是也没再联络。天色渐晚,他也结束了手上的工作,而那脾气大的千金却迟迟未归。

许晓安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其实她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姿容明艳的时候。易仲棠爱她识大体又知分寸,从不恃宠生骄也能讨得女儿欢心,“下个月你生日,我们出去走走。一直说要补你蜜月,都没能兑现。”

父母们你来我往地回忆,只记得她们小时候交好的二三事,将她们打架时你揪下我一把头发我赏你一脸红叉的恶斗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手指轻轻地点击着吧台台面。

饶是她脸皮再厚胆气再足此时也羞赧起来,只是嘴巴还很硬:“我那时是要下楼喝水的。”

程波看他实在愁苦便出主意:“这样吧,我有个师妹这阵子正放假,我让她每天抽空来陪夫人说说话。”

他低下头用鼻尖碰触她的,像两只小蜗牛亲昵地对着触角,“今天醒得这么早?”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却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许慎行沉默了片刻,问:“按摩的手法很难吗?”人却是坐到床边,手搭在那裹着绷带的足踝处,“你教教我。(suing)”程波心里是话,即使她不应他也自顾自地说着。她紧闭嘴巴,眼皮低垂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沉默也是一种反抗。

他的需求是如此旺盛而猛烈,整张床都被震得颤动不已,这样急切而孟浪的交合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微颤着。

他向她走来,步伐稳健而从容。不过转瞬之间面上的怒色已经收起,嘴角甚至带着抹笑。可是她太清楚了,他越是这样便越是暴怒。

以前,以前于她像是隔了几辈子了。他现在提起来不是偶然,而是在委婉地警告她,不要动歪脑筋耍小花样。倘若是刚来的时候她会恼羞成怒扭头便走,可被他囚锁了这些日子她连那丁点的倔犟傲气也没有了。

男人低头汲着她颈间的香味,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乖,别乱动。”她双手紧拧着被子身体僵硬着。他股间的火热紧紧地抵着她,难耐地磨蹭。唇含着她略有些冰冷的耳沿上下滑动,舌尖在上头溜过,随着她身体的轻颤慢慢往下含住了耳垂。

第二天她早早便去上班,刚到公司楼下就见死对头从一辆凌志小跑上下来。香车美人,好不醒目。尹致富从驾驶座下来,很殷勤地递上牛奶、面包、水果和纸巾。他的热情只换来美人的几个白眼,“一大早买菠萝,想让我泛胃酸吗?”

易素只认为脾气很差了,没想到崔格格比她还跋扈。而更奇怪的是尹致富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仍是笑嘻嘻地。她有些不齿,觉得这样的男人未免太没尊严,但多看两眼又隐隐地生出些同情来。

“怎么要坐公交车来?”对头进了电梯便主动找她说话,“你家司机呢?”

电梯里只她们两人,想当听不见也难。她目不斜地盯着液晶屏上不停跳动的数字,说:“你是来实习还是来秀香车美腿的?要是来实习的话我奉劝你低调些,要是来秀香车美腿,过两天会展中心有车展,你可以一展长材。”

对头吃吃地笑起来,“太子女装小职员体验生活,啧啧,肥皂剧看多了吧,想演罗马假日?”

这不伦不类的比喻。

“总比你好,光天化日下欺负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患者。”

“你说致富?”崔格格工作忙不吃了。第二次打来时他口气很严厉,几乎是喝令她上去。旁边的人有意无意地瞟来几眼,仿佛等着看笑话。她顿时心浮气躁,吼道:“不吃不吃,少一顿也饿不死!”直接挂线。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人就有些撑不住了,纸上的英文数字仿佛活了过来,踢踢踏踏地跳着舞。正打算去泡杯咖啡,负责带她的组长却一阵风似地卷来,“文佳广告的合同装订好没有?你马上送去会议室,李总急用。”

她不敢耽误,拿着合同上到十九楼。会议室在通道的尽头,她一路小跑过去,可会议室里哪有李总。

“舍得上来了?”年轻的执行董事坐在会议桌一端,命令道:“过来。”

她本就饿着肚子,一阵小跑下来越发觉得腹中空荡双腿虚软,声音都小了许多:“没力气了……”

他打开饭盒盖子,引诱她:“过来吃东西。”

饥饿让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寿司的香味,差点口水没流下来,几乎是连蹦带跳地扑过去,直接用手抓了塞到嘴里。

“饿死鬼样。”他骂道,“早餐吃得少又不吃午餐,是不是想胃疼?”见她双颊鼓起,眼睛瞪圆像是噎到了,赶紧递茶水给她,“慢点,慢点。”

吃完寿司和照烧鸡肉串,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下舒服了。”又谄媚地对他笑,“还是你最心疼我。”他做事一贯端正,像这样假公济私的行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想认真学习是好,但不要急于求成。”他声音缓缓,“做事要有技巧,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和崔富贵较劲,只能频频点头说是。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可以下班。今天是坐公车还是坐我的车?”

“今晚我得去金碧,小姨妈的女儿满月。”她说,“森舅舅会来接我。”

许慎行的眉微微蹙起,略略斟酌后才开口:“素素,你大姨父的事——”

“我知道。”她打断他,脸上浮起一丝烦躁,“他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看在去世的廖启容面上,易仲棠对于这一系亲戚的容忍度很高。平常揩揩油水也只当看不见,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吃里扒外。

许慎行摩挲着她的手指关节,说:“那份工程纸是机密,他不该动歪心。你父亲坚持要报警,他是真伤心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外婆和舅舅都是明事理的,他们不会责怪。”当时大姨泣不成声地求她,让她劝父亲放连襟一马。她虽然觉得大姨夫做得过份但还是去求情,可易仲棠不买账:“素素,你这么大了,应该知道是非黑白。”那晚易仲棠气得血压飙升,她不敢造次,急忙退了出来。

“我知道他们明事理,但其他人难免有闲言碎语。”他的唇差一些贴着她的耳朵,暖意融融,“要是受了委屈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画圈,“原来他们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了,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要不今晚不去了,我就说头疼。”

他唇边滑过一丝诡秘的笑,说:“还是去吧,毕竟是你母亲的兄弟姐妹。”用血缘缔连的关系看似无比紧密,但有时只要几句话、几个刻意的小动作便会被轻易地离间、瓦解。

她苦恼了几秒,下决心道:“那好吧,就当看在我妈妈的面上。”

当时的她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与被宠溺的满足中,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他引导着往歪路上走。等到她幡然醒悟时,却已是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