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凤一身白色亵衣立在树下,手里捧着两三个石子,见他醒来,再砸他一下。

昨夜假酒误事,萧羽凤心中抱歉,他走到桌边,瞧了萧祁凌写字,赞一句:“萧祁凌,你的字愈发好了……”随后漫不经心道,“你别生气了,外头人都要被打死了。”

“我已经派人去接那小畜生来天剑山庄,届时,我们埋伏在南边树林,等小畜生一入天剑山,即刻击杀!”萧老爷恶狠狠道,他平素一身正气,很少戾气深重。

萧冥仔仔细细看了这尸身,他亦不认得此人。

“等你献上碧血灵芝,我亦会履行承诺,让你与梨夫人双宿双飞。”萧羽凤伸手抚摸善若水脸颊,“等我除了蛊身,你再无机会为你孩儿报仇,可要三思。”

“凤弟,你与我回红袖宫吧。”萧祁凌神色肃然,“在红袖宫,无人可伤你分毫。”

“我们入萧家两月,你可知龙渊一事?”萧羽凤慢悠悠吹去热气,饮一口。

萧冥道:“这只是萧家为达显于世家编造的,这世间哪里有龙,又谈何龙骨。”他一顿,又道,“再说,一块骨头,供奉百年,早就化为灰烬,即便幸存,骨头就是骨头。”

沈时墨凉凉笑一声,没说话,知趣带着小卿,琴言与子衿到偏房饮酒为乐。

萧羽凤与琴言一番,浑身舒泰,琴言为男妓,在沈时墨的调教之下活色生香。他现下靠在贵妃榻上,墨发散在肩头,小卿捧上一支银水烟袋,打开琉璃灯盏的水晶盖,取火点烟,萧羽凤垂头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在柔软烛光下缭绕。

剑圣一人一剑,以一剑对万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既然萧爷看得上你,救你于水火,你便好好服侍。”沈时墨打开钱袋,随手抓了一把碎银扔向慕芳,银子撒了他一身,甚至砸在他脸上,慕芳眼里出现受辱的恼色,不悦瞪了沈时墨一眼,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也不去捡银子。

萧羽凤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宛若无事,扫一眼俊朗风流的轻薄公子,开口:“光天化日的采花贼,沈门主好胆量,我这就叫人去报官。”

也许他处在巅峰的时候,可以对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相信自己不败。

听风还在沉思之中,突然一阵狂风推开门扉,萧祁凌快步归来,面色肃然。

善若水与萧祁凌对视。

听风身体紧绷,不敢说话。

萧羽凤想了想,询问:“我喜欢刀剑,很想一品剑圣之剑,你能偷出来借我玩玩麽?”

“你不是应该高兴么?”萧羽凤嘴角扬起笑容,手指爱怜抚摸善若水脸颊,“你心里恨极了我吧?再找不到龙骨,我就会逐渐失去五感,渐冻,死去,这是你心中最大的期许,不是么?”

那是当初被堰月剑贯穿的伤。

桂花酒,桂花糕,配上新鲜鱼蟹,宾主尽欢,大快朵颐。

萧冥很想开口告诉他萧府禁止内斗,可萧羽凤一脸期待看着他,他望了一眼萧祁凌,萧祁凌也是一副示意他动手的表情。

“五弟……你武功真的……尽废了吗?”萧冥心觉可惜,若是他自己武功尽废,不就成了一个废人,手无缚鸡之力,多年辛苦毁于一旦,一想就毛骨悚然。

“萧爷,您……”恨苍穹想运力住他止血,嗖一声冷箭破空射来。直刺恨苍穹后背,他凌空一掌劈出斩断冷箭,右手一掌紧接拍出,轰一声砸向冷箭方向。

萧家最小的少爷本该是萧冥,可他入府,便成了萧冥的五弟,萧家最小的少爷。

如今萧祈凌夜夜出去寻找龙骨下落,院中只有听风与萧羽凤。听风也倒下了,萧羽凤独自一人还有点无聊。

“无妨……爹说认识鬼夜门之人……四哥可知是谁?”萧羽凤好奇问到。

回了院子,萧冥无意打量阁楼,此处厢房地处清幽,屋内器具精美别致,可见这两位私生子在爹心目中颇有分量。念及自己与爹同住屋檐十余载,却不抵两个刚刚从外归来的儿子,萧冥内心酸涩,面上寒冷几分。

“你啊,管着都要上天了,不管着还得了。”萧祈凌宠溺斥一句。

萧祈凌蹙了眉头:“凤弟,别闹了,爹见过你画像,你这个样子骗不了他。”

☆、江北萧家

善若水神勇非凡,内劲深厚,愈战愈勇,将生死置之度外,战得酣畅淋漓。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在混乱中被人刺中数剑,又被数枚飞镖刺穿胸口,所幸这些武林豪侠没有下三滥下毒的心思。

他护着萧羽凤,一步步前进,一路横尸,血流成河。

数百人手握兵器虎视眈眈围绕二人,将他们逼向东南的悬崖峭壁,到时候善若水无施展拳脚之地。他们想着善若水总有力竭之时,萧羽凤与善若水终是难逃一死。善若水神勇忠心,也有豪杰心底为他遗憾叹息。

大敌当前,身陷险地,萧羽凤倒不慌张,他看着面前这群自诩豪侠的乌合之众,他们听信夏晴谗言,正气凛然认为在行正义之事,殊不知他们只是棋子而已。

夏晴此局确实妙,利用剑圣之死大做文章,栽赃陷害,害得他身败名裂,再联合江湖之力诛杀,这江湖间,如今谁不知他萧羽凤是杀害剑圣的恶人,江湖里,哪里还有他立锥之地?

他隐约觉得奇怪,沈时墨怎会放任夏晴如此?若是夏晴擅作主张,沈时墨……在何处?

沈时墨为他取九天蛇胆生死未卜,萧冥为他放弃大业与天下英雄为敌,而面前的善若水,舍命护主。萧羽凤如今在生死之际,竟体悟到了情之一字。

腥风血雨里,似乎有暖意。

半个时辰下来,善若水体力难支,雄狮虽伤,还是令人忌惮畏惧,他的呼吸逐渐沉重,出手却愈发浩荡狠辣。

萧羽凤跟在他身后,如闲庭漫步,神色从容。他一直在观察地形,寻找缺口出战圈。

如今他的身子的确承受不起善若水浩瀚的内劲,也承受不了鸳鸯蛊的反噬。

“噗嗤——”又是一剑刺入善若水小腹,善若水蹙眉,一掌劈开对方,拔出长剑扔在地上。

他浑身是伤,困兽犹斗,由于失血过多,他视线逐渐模糊,听觉触觉依旧敏锐,他要等萧祁凌来,他要将碧血灵芝交给主人,否则,他死不瞑目。

他过去铸成大错,这条命早该赔了去。可他不能白白丧命,他要护着他爱的人。

他要萧羽凤活着。

他们逐渐被群侠壁上悬崖峭壁,寒风凛冽,身后,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