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刻意压在心底不去碰触的东西,总是不可避免被他人的好意关心,恶狠狠撕裂出一道口子,叫嚣着逃离的情绪铺天盖地想将他淹没。

“额,不好意思。”阮念抱歉地笑笑,赶紧站直。

“我靠……”

蒋逸舟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低头插着兜,没人看见他唇角下紧咬的牙关。

“干嘛,担心我?”蒋逸舟晃了晃还被她拉着的手臂,看这姑娘的眼睫毛都被泪珠沾成一撮撮的,难得在这种时候有些想笑,“没事,死不了。”

“等?”蒋逸舟忽然打断,神色有一瞬变得十分复杂,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似笑非笑道,“怎么,之前在学校那么紧张他有没有事,现在又不怕他死了?”

“没事没事,我不赶时间,可以等你。”周鹏像被打了一管鸡血似的,不依不饶,“你买什么?我力气大,还能帮你提。”

阮念回过头,从笔袋里抽了支笔出来边听边做笔记。

不等她看看是谁的座位,那位本人就直接杵在她面前了,干净的寸头,痞帅的脸,正一手挎着书包带,一手撑在桌面上,很不耐烦地皱眉盯着她看,“我等很久了。”

外婆笑着拍拍她的肩:“行吧,我先去店里下蒸笼了,等会儿下来吃早餐啊。”

“孙女儿,你看着时间啊,差不多再等10分钟才行的。”

晚饭的时候,外婆果然问起她怎么放学晚了,阮念还是没说,只告诉外婆是留校做作业,回来又堵车,所以才晚的。

“……”阮念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只憋出一句可有可无的话,终于松开了他,“那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我不赶时间,可以等你。”周鹏像被打了一管鸡血似的,不依不饶,“你买什么?我力气大,还能帮你提。”

他看着那谁的肩头似乎抖了一下,缩了缩又继续埋头写,那小身板挺单薄的,还只穿一件短袖上衣对着空调吹,不冷才怪。

阮念老怕他不耐烦,说话语速飞快,可对方似乎依旧没耐心听完,打断她:“呵,这种事他懒得管,也就管管我打架吧。”

一提到讲义,满教室大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林昊看看那同学精彩的脸蛋和缠着纱布的手臂,又看看第二组后排的新同桌,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同情自己,拖着万般不情愿的步伐往目的地龟速前进。

就连她追上去问里面的人有没有事,他也是随便回了句:“看过了,死不了。”甚至都没有要扶周鹏出来的意思。

“认识的,他是学生会文娱部部长,高一排艺术节的时候,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然他怎么叫得出我名字……你干嘛,难得这抠门饭堂加一次菜,你还不要?”

阮念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佯装不知,眼睛长在别人的身上,她再不舒服也管不着,等人都上完车了,微微偏过身,把脸转向了车前的挡风玻璃。

“喂!你干嘛!想报警吗?”李辉混事儿没少干,对这种小动作敏感得很,一眼就发现了,扭头吩咐,“给我看着她!”

阮念一僵,已经有两个社会青年快步过来要按住她了,她本能地往后退,那两人就一直把她往死角逼,脸上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容。

完、完了。

李辉怎么说都是学生,堵周鹏大概也只是要出口气,没想惹事,但这些社会青年不一样,他们在外面混了几年,没那么多顾忌的,要是真把她……

阮念背脊一寒,紧张得呼吸都要停了,她书包有一小瓶花露水,是喷雾,最近天热蚊子多就正好带在身上了,要是往人眼睛上喷,效果应该跟辣椒水差不多。

至于周鹏……

她悄悄伸进书包的手已经摸到瓶身了,隐隐听见李辉夹杂着各种器官的咒骂,以及周鹏被施工噪音盖过去的鬼哭狼嚎,眼睛没敢往那边看。

现在也不是怪他连累自己的时候了,阮念只想着必须逃出去,报警也好,找人来帮忙也好,总比两个人一起困死在这儿强。

“嘿嘿,小姑娘,别这么害怕嘛。”黄毛见她已经无路可退了,淫笑着想抓她的手,“书包背着不重啊,放下来,等会儿好办事呀,对吧?”

……好、好办你大爷!

阮念又怕又气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顺带给自己压压惊,等黄毛快碰到她时,突然抽出早已握紧的花露水朝他脸上用力一喷!

“啊——我操!这什么……妈的我眼睛……”

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有了防备,偏头闭上眼再抓她,阮念豁出去了,反正对着他脸的方向一阵乱喷,估计是喷到他鼻子了,顿时扭到旁边狂打喷嚏,话都说不出半句,更别说看她往哪儿跑了。

“哎!别让她跑了……”

阮念心脏狂跳,只顾拼命地往前跑,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回学校找保安,但此时的惊慌早已冲散一切理智,模糊了她的视线,阮念甚至看不清前路的是什么,又有什么……

“唔!”

蒋逸舟被撞得闷哼,竟被这力道撞退了两步,反应极快地抽手接住这人,以免她继续往前冲:“……阮念?”

真不是他心情多好才没骂人,实在是……这姑娘一抬头就满脸泪地望着他,嘴唇咬得发白,一看就是有什么急事,他这时候要还骂人,那就不是脾气差,而是智障了。

“蒋、蒋逸舟。”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她的心有一瞬的安定,但紧接着又本能地犯怵,立马从他身上起来,边喘气边急促道,“周鹏在,胡同那边,李辉他找了,找了几个帮手,正在打……”

“报警是吧?”蒋逸舟不用听完,边拿手机出来拨号边对她道,“带路。”

阮念赶紧点头,走在前面,听蒋逸舟已经给电话那头报完地址快步跟上来了,心情稍稳了一些,但方才经过的街景再次重现,左右无人,尚未平复的紧张又疯狂地爬上心头,她捏紧衣角,连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都没有察觉。

“怎么?”蒋逸舟察觉了,上前两步去看她,那张发白的小脸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木然,显然是还没缓过来,便抬手压在她书包上,沉声道,“别怕,我就在后面。”

她愣了愣,低头加快了脚步:“……好。”

真神奇,明明他都没有碰到她,但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却让她莫名地安下心来,因为知道他一直在身后跟着,这条路不只有她一个人在走。

“停下。”

阮念立马顿住脚步,下一秒就被身后的人拽着书包带扯到电话亭后,侧身躲着。

阮念没有参与打架,只是报案人,所以第一个先出来了,在派出所门口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晚点儿回,怕老人家担心,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脸。

已经洗过了。

要不是刚才去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狼狈模样,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哭过了。

……哎。

好丢人,还都被他看见了吧,这么丑的。

阮念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见蒋逸舟也从里面出来了,依旧不正经地只挎半边书包带,双手插兜,眼神散漫,迈着大长腿慢条斯理地走,就这么一个社区派出所的破铁门被他走出了六星级豪华酒店大门的感觉……可以说是非常帅了。

“还没走。”蒋逸舟经过她的时候,往下扫了一眼,挑眉,“今天带手机了?”

“嗯,刚给家人打电话。”阮念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有意等他,跟上他的脚步,转头看向他的脸,“今天谢谢……你还好吗?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其实比起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走路还得让警察架着的混混,蒋逸舟看起来真的还好,只是嘴角有点破皮,校服有点脏,以及手臂上的几处擦伤和淤青,刚在派出所已经有医务人员帮他处理过了,腿伤不知道,他穿着长裤也看不出来。

不过看他走路的样子挺正常的,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吧。

“不用了,皮外伤。”蒋逸舟说话时扯到嘴角,疼得不自觉抽了一下,朝她伸出手,“手机呢?”

“哦,在这儿。”阮念这才想起他手机还在她书包里,立刻找出来还他。

蒋逸舟滑开解锁,页面还停在播放视频的页面,正是阮念刚给警察看的那段画面,冲她挑了下眉:“脑子还行,知道拍下来留个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