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宣宣正在下九泉旁边的屋子里给赵素衣养的那些绿萝浇水。震天的鼓声忽而传来,趴在叶片上的几只青蚨受到惊吓,一下子滚到了地上,慌慌张张地满屋子乱跑。宣宣则被声音震得耳朵发麻,手里的花洒差点拿不住。

“不过还好啦,我把他吃掉了。你是不知道,我就这样骨碌碌、骨碌碌地滚到他面前,他居然被我吓得尿了裤子。以前都是他打我,威风得像头熊,他这个威风原来只是展示给打不过他的人看,我一打他,他立马就暴露了孬种本色,可真好玩。

“你出来一段时间了吧?”临时工老人打量王向前两眼,“灯不错,现在环境污染严重,这么大块的返魂香少见了。鬼市上交易的?”

赵素衣伸手拍了拍顾淮之的脸颊,灯光恰巧映在他眼中,双眸灿灿如星:“你看什么?”

他们又去了医院,只不过没有去人民,而是去了离家比较近的二院。赵素衣背着顾淮之往急诊楼走,没两步,顾淮之的手机就响了,来电人为“老顾”。

“没见过。”顾淮之和赵素衣异口同声。

“如你所见,医院是离魂最多的地方。像活人的都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去了,只是不会记得离开身体后发生的事情;脸色青白的已经半个身子迈进了棺材,还有点救;至于披寿衣的,都是阿宣的客户。”赵素衣叫了声发愣的张晓,“不管他们,我们快点去找你的身体。”

张晓问:“第二个呢?”

“早些回来。”

“花?”顾淮之这才注意到少年抱着的黑书包,它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缝隙里隐隐露出白色的花瓣。

此时,暗角是晚上。

顾淮之抱了大黄,也不搭理赵素衣:“大黄,你看着点路,怎么走?”

大黄出言打断:“好熟悉的开头。”

赵素衣置若罔闻:“最快两天,最慢五天,你舅舅北天帝君就会派人来请我这便宜儿婿喝茶,上去挨几道子天雷。异想天开的事情做多了,也不差这一件,索性做到底吧。”

兔子:“黑历史就别提了。都是那位自称为我母亲的女士给我取的名字,谁晓得就定下了。”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那晚星星如何,月色如何,顾淮之一概记不清了。唯一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个漂亮女孩对他说的一句话:

眼下顾淮之与顾卿关系和缓许多,但那些养成的糟糕习惯却刻进骨子里,改不过来了。若没点带刺激的东西,说这些陈谷子碎芝麻的事情总觉得不够味。往常他都能忍住,大概是遇见谢桥的缘故,今天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谨慎地将自己的小想法藏在心里,生怕旁人窥见一点,十分生硬地转开话题:“大黄,你接着说。”

当时大黄挨兔子一顿说,也不生气,笑模样回答:“附近就我们两个,若我也不说话了,那该多寂寞啊。”

赵素衣挨着大黄坐下,从身上摸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本子上一行烫金大字“神仙上岗资格证书”,封面还印着几句八荣八耻。他翻开第一页,将它贴在耳边,像是在打电话:“喂,我是凤凰,帮我接通黄泉3001。”

谢桥稍一愣神:“我们家的也叫大瓜。”她又笑,“我正发愁给大瓜买什么样子的项圈,我们有同名的缘分,不如小先生帮我选一个吧。”

“我听你这语气,怎么觉得你要咬人了?”赵素衣从顾淮之手里拿过老项圈,“你听我说,我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让大黄见到它的主人。”

“你说吧,我不生气。”

唯独生卒年一片空白。

顾淮之拿着老项圈,离开了建设南路,回家去了。还未走到楼道口,就远远看见赵素衣骑了辆自行车,一条长腿撑住地面,歪头冲着自己笑。

一树不知名的花静静开放,香气不经意染上了风,吹散些许热意。

阿雪却难过起来。

三人走在街上的阴凉处,道路旁有几个小孩子嬉闹,轻快地笑声传进他们的耳朵。赵素衣看了那些孩子几眼,对阿雪说:“有句话说得很好‘关于爱,人们有许多定义:爱是生活中的诗歌和太阳。’我希望你和他们一样,在太阳下自由自在的,而不是畏惧它。”

“莫三先生是梦貘,可以在梦里给阿雪想要的一切,这很好,但是”赵素衣瞧了瞧莫三,又笑,“梦是会醒的。醒来之后的阿雪,她依旧不敢穿裙子,不敢走在阳光下,不敢大声讲话,甚至于不敢看旁人的眼睛。”

顾淮之看阿雪哭得伤心,打开一小包卫生纸递给她:“擦擦脸,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继母。也就是说,这个故事里其实有五个角色。爸爸,妈妈,继母,男孩,女孩。”赵素衣接过话,“刚刚被我弄死的怪物,其实是继母,还有一个妈妈。”

赵素衣对他比大拇指:“恭喜你,你都会抢答了!”

赵素衣自然地牵起顾淮之的手:“走吧,孩子他爸没准在前面等我们。”

之前被丢在地上的那股头发,骤然缠在了顾淮之腰上,它霎时间一发力,顷刻把顾淮之拉到了黑暗之中。

顾淮之稍一转身,看到了远处高耸入云的城堡,和之前画在墙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青蚨点点头,接着摇摇头。

顾淮之:“那我出去等你。”

正在此时,梦貘又走回了他们所在的车厢。她对他们轻声说:“我又没找到我家先生,他到洞庭来,已经失踪了半个月,我很担心。”

赵素衣右手拎着牛皮纸的手提袋,穿了件红黑相间的格子衫,领口处的扣子并未规矩系上,微微向外敞着,添了几分潇洒意气。乍一瞧竟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干净明快又洋溢青春。他见顾淮之走来,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江面上,属于冥界的鲜红色花朵,在离离火光中恣肆绽放。

顾淮之瞅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爆米花:“我向来不强人所难,你既然害羞,那就算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喜欢她。”慕蟾宫轻轻放下杯子,“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喜欢她。”

白秋练一怔。

“我觉得阿慕讲故事有趣,便天天换着花样去找他。”白秋练说,“但阿慕终究是个凡人,早晚都会死去。我喜欢阿慕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他讲故事,心里就高兴。若是他死了,我就再也听不到这么好玩的故事了。”

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

“这里有辆公交车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为什么?”

顾浣衫将咖啡递给顾淮之:“给你留的。”

染发剂不好洗,他们弄了些烟灰沾温水往脸上擦,擦了好久才弄利索。

顾淮之头也不回:“跟老顾认错,还能干嘛?!”

而他正高速撞向大桥的护栏。

顾淮之只见烟盒上画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其上一行大红字:“孟婆牌香烟。”

手机立马认贼作父,瞬间亮起的屏幕显示出赵素衣的联系方式。但黄泉没有信号,拨不出去。

后来人找到了,只不过是在海河里,随水漂了很远。

风吹进,那些燃烧着的浅蓝色的窗帘在他眼前飒飒飘扬,轻得像梦一样。

她要用王向前的衣角施展一个简单小法术。这个小法术是赵素衣无聊时教给她的,作用类似于场景再现。只要对方同意,再用他的一件东西作为媒介,就可以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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