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位年龄稍长的人在旁安慰:“人没事就行了,活着比什么都好,要什么篮球。再说了,你又不是练习两年半的蔡老师,没那个篮球天赋还不如踏实学习。你看你旁边的小高,身体在里面开脑壳,灵魂仍然坚持学习,不放弃什么都好说。”

张晓大概是听多了坊间流传的故事,生怕赵素衣这个陌生人给自己拐到哪个无名小巷里割腰子,他小心地向后退了几步,连带看顾淮之的眼神都警惕了几分:“为什么帮我?”

赵素衣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顾淮之的车,心说:“我这人还没追到手,居然先吃上资本主义软饭了?这可不行!”虽然他思想上铁骨铮铮,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到顾淮之旁边,翻开大众点评:“有家安徽料理看起来挺好的。”

顾淮之的车好不容易往前挪动了一点,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绿化带边上站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披着祁州一中的藏蓝色校服,双手抱着一个黑书包,他的头发被雨水浇成一缕一缕的,整个人像只落汤鸡。

“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有,总会有这么小小遗憾。不过没关系,只要有心,我总会喝到最烈的酒,睡到最美的人。”赵素衣一只手握了顾淮之的手腕,另一只伸向天空,“不跟你说了,回家吧。”

赵素衣笑得十分奸滑,凑到顾淮之耳边作死地问:“那张姓同学跟你说什么了?是玫玫,你真好看吗?”

大黄从顾淮之怀里探出头,伸长脖子向远方的路口处张望。兔子则趴在赵素衣肩头,居高临下地对大黄呲牙,开口嘲讽:“你瞧瞧你这点出息,像块望夫石一样。”

“勾名字?勾名字有什么稀奇。”龙三忽然记起什么,刹那酒醒,也不大舌头了,“你不是想用朱笔勾了黄泉册子上头的名字吧?”

赵素衣被兔子短短的几句话勾起回忆,愣了一瞬,问:“你说什么?”

她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就等着顾淮之开口了。黄昏时分,她抱紧了手中的书本,说:“淮之,分手之前,你能陪我看会星星吗?”

那一阵,顾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在外头通宵达旦,回家就是副臭脸,欠你了?”

这一声“嫦娥哥哥”叫得赵素衣心尖发麻,他抱着兔子,认认真真地回想,顾淮之这两辈子加起来,喊过他赵某赵总赵老板,也喊过他混账放肆狗日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喊他哥哥。

大黄看见兔子翻白眼,关切问:“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黄不说话了。

男孩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他压根不买账:“大瓜都那么些项圈了,它脖子又短套不下那么多。妈,你这是在给它拼接围脖吗?”

兔子眼神不屑:“我只是可怜它。为了一些并不存在的温情,卑微得像落在书桌上的土,抹布轻轻一擦,就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谁也不会记得。它宝贝的老项圈,或许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卖破烂都没人要的东西。”

赵素衣无情打断了兔子的话:“你什么你,别看了。他跟我是一伙的,我狼他狈,狼狈为奸,知道吗?”

“社会主义真是不错,以前上私塾要自己掏钱,现在上学都九年义务教育了。我还盼着再过几年,是不是能赶上五十年义务吃饭?”

顾淮之是第一个发现大瓜没了的。他没哭没闹,只是抱紧了它冷僵的身子,摸摸它的头,心里想:“再也不要养狗了。”

赵素衣知道顾淮之要放什么屁,出言打断:“待我们一统宇宙,要什么随你挑。”

阿雪害怕了,干脆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人说话,不和人交流。她渴望得到他人的爱,但也畏惧。所以,才想要一场梦境来实现愿望。

“这可不是梦境,它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与现实相反的一个世界。”赵素衣对阿雪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笑得云淡风轻,“?”

莫三娘子叹息一声,双手搭在莫三的肩膀,垂眸看他:“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了一定要告诉我。来找我们下单的老板,无非是想要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织不出来?”

阿雪看了莫三一眼,轻轻说:“莫三叔叔,让我把讲完吧。”

赵素衣来到顾淮之身侧:“不对劲。两个怪物死掉,就代表我们已经改变了这个梦境的结局,那为什么这个梦境还存在?这附近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

顾淮之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他刚说完,不知道从何处吹来一阵风,挂在墙壁右侧的小油灯摇晃一下。

那手的主人见劈空了,发出了一声愤怒懊恼的喊叫声,用力拔出陷在地板斧头,对准两人所在的位置再一次劈了下去。

四下里安静一片,惟见鸟雀惊飞,古道苍松。

房间里开了一盏小床头灯,并不十分明亮。赵素衣感觉到什么,拉开厚重的帘,把窗子打开了些。月光像一首未完成的清丽短诗,被晚风轻轻地誊写在地上。

“神君!”龙三突然唤了他一声。

“——我侥幸又见到你一度微笑了,是在那晚风为散放的盆莲旁边。这笑里有清香,我一点都不奇怪。”

这时候,车子行驶至芙蓉江畔。司机师傅突然来了兴致,示意顾淮之看窗户外的一大片空地:“我家的老宅子以前就在这里,风水宝地。这一大片是今年南区的地王,说是以后要盖什么江景房,高档得很。”

“阿慕!”白秋练下意识想拽住他,却抓了个空。

赵素衣的关注点完全不对:“还有下次?”

“小顾先生,你看这里的姑娘,个个纤腰丰胸大长腿,但这都不算顶好看的。”慕蟾宫晃了晃杯底的冰块,笑得温柔,“当一个女孩子红着脸对你笑,那才是最好看的。如沐春风,大概如此。”

票上印着《泰坦尼克号》的名字,它的确是一部老片子。

赵素衣:“那他跟你讲了瓜子精的故事吗?”

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

“你犯中二病的样子真是格外别致。”顾淮之走到赵素衣身边,拿住伞,“出发吧。”

公交车的前后门自动关闭,车厢里响起提示音:“请您扶稳坐好,两站后即将到达终点,芙蓉江大桥。”

顾淮之回他:“吸劳动人民鲜血的臭虫。”

“你不也是这副倒霉样?”赵素衣走过去扶顾淮之,“赶紧去洗了,不然你爸你哥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他们两个猛男再打上门来,我一弱质少年可招架不住。”

顾淮之今天开出去的这辆是顾卿的新宠,这相当于他一脚将他爸新鲜热乎的浪漫情怀撞个稀碎。

顾淮之心情大好,甚至有些想笑。依照赵素衣抠抠嗖嗖的小气劲儿,大不了就是被扣工资。

“怎么着,嫌弃我啦?”赵素衣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打开,弯着腰双手递给顾淮之,谄媚一笑,“大哥,抽烟。”

屋里灯光温柔。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想:“这场大火终于要熄灭了。”

张猴儿又打开了教室里所有的窗户,少了阻挡,树间蝉鸣声骤然放大了数倍,盛大如交响乐。盛夏的风直直吹了进来,带来一丝灼热。

刚到二楼,一张贴在墙上的A4纸映入眼帘。纸上画着一个火柴人,火柴人脑门上一个大大的“卫”字,旁边还用碳素笔标注“权贵”。纸下一行潦草字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男生跑到快,一会就不见了。女孩追不上他,就不跑了,被年级主任逮住,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不着急还的。”赵素衣笑,“欢迎下次再来。”

顾淮之问:“上课?您妻子是位老师?”

顾淮之摸了下手腕上的白玫瑰,他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从前也对我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