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衣的声线本来就温柔,此时又刻意压低了,染上笑意的尾音就像朦胧的水中花影,若即若离。

刹那间,羽毛连同女人的畸形的身体剧烈燃烧起来。赤色的火焰吞没了她,她发出凄厉的哀嚎,双臂胡乱挥动着,长长指甲抓破了顾淮之的手,猛地推开了他。

顾浣衫去煮咖啡,顾淮之无所事事,陪着顾卿看电视。黄金八点档,屏幕上播放着青春爱情故事。男女主在“你听我解释”、“我不听”这一问题上纠结许久。两人辩论得正火热,情绪激动的女主横穿马路,一不小心让车撞飞。最后以男主“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的痛哭声中进入了下一集。

“哎。”顾淮之笑了笑,离开座位走到前台。他唤来服务生,从菜单上点了几个认为还不错的菜,递上自己的工资卡,“麻烦了,打包带走。顺便把我那桌的钱也结了吧。”

顾淮之连连点头,口是心非:“妙极,好意境。”

说着,顾淮之发动车子,耀武扬威地走了。

顾淮之懂了,寿八,就是八千岁呗。

再往前走,卫子青又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她双眼红肿,目光却平静,守在灵堂前,给燃烧的火盆里加了些纸钱。

张猴儿的声音带上几丝哭腔:“我也我也好想多听一听表扬的话。有句诗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可是我不知道老天爷生我有什么用,难道我天生就是来光宗耀祖的吗?”

张猴儿妈见张猴儿发呆,织毛衣的手一停:“怎么又不写了?!”

“时代不一样啦。”卫子青瞧了眼手机,“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记住,不许再顶撞老师了。”

卫子青脸色苍白,他死死搂住了公文包和雨伞,飞奔到大街上。那薄如蝉翼的白雾里,有纸做成的马在奔跑,有纸做成的人在笑。

“报君黄金台上意,砍光塞外凶奴人。”赵素衣看见学生填写的答案,感叹一句,“好一片拳拳爱国之心,值得表扬。可惜驴唇不对马嘴,‘匈’还写错了,痛得零分。”

顾淮之:“我考了13分,可不就是个B。”

“谁啊?”顾淮之撂下手中的塑料叉子,趿拉这拖鞋去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沙雕朋友在评论区活跃得像个水军

“那就好。”谢桥梦呓般地喃喃念着,“我记得誓词上有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这辈子是我食言,没能好好和你在一块,我将我下辈子也许给你。下辈子我还要穿着那条红裙子,到学校门口去。”

芙蓉江从祁州市中心流过,将整座城市一分为二。夕阳下的江水翻起彤红的浪花,有轮船从东往西,汽笛声远。江畔春草青青,有风在吹它们的叶子,缱绻如丝。

顾淮之右眼皮一跳,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你怎么知道我?”

他刚刚竟被这玩意吓个半死,脸皮不免发烫,恼羞成怒踹了它一脚:“我可去你奶奶的!”

门关闭的刹那,顾淮之又听见他语带笑意地说:“下次再见。”

☆、白玫瑰1

“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

“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

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

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

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

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

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

“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

“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

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

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

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

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

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

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

“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

赵素衣没有说话。

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

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

“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

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

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

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

“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

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