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为自己而感到的,悲哀。

她们曾经努力过,挣扎过,想活着,想流芳千古……可最后又怎么样呢?命,都是命,她们都不过是这尘世中最渺小不过的一个,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此时他踩着下马墩缓步下来:“在王府听说贵府上出了事,这齐州城中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叫夫人请到了府上来,”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指了指身后,“我府上六名太医,属周太医医术最精,我带他来瞧瞧。”

一直到了这两日,素日相交不错的人家,接到了魏家的请帖,才大概其的弄明白,这是要纳妾,可实际上,魏业突然纳妾,这妾室的出身来历,他还是没说个明白。

魏鸾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抬眼去看她:“交代你的都办好了?”

她把嫣娘的名字在口中呢喃过一番儿,啧的一声:“可实在不好听。”

胡氏进门的时候,一只手托在后腰上,笑盈盈的,一张口,果然是江南女子的柔婉和清丽:“二姑娘怎么自己动手做这些活呢?”

章氏几乎咬牙切齿:“老爷原来还知道,子衍是您的孩子。”

魏业斜眼扫过她:“沅寿,你先出去。”

“重?这就算是重了?”魏业哪里听得进去这个,“我倒觉得王川说得对,殿下不过碍着面子,到底不好处置府中的主子们,这是留了后手,等着我回家来料理呢!”

对着一个王品头论足,这其实大不敬。

魏子期也是在迈进了魏业书房,见他虽手执狼毫,笔下却毫无章法,再仔细端详他面色时,大约猜出他与章氏闹了脾气了。

那头魏子期又叫住她:“让鸢儿陪你去吧。”

魏鸾连看都没看魏鸢一眼:“还是我自己过去,姐姐不是个硬气的人,更没必要无端受我牵连,万一爹要骂人,她平白无故的扯进来,我成什么了。”

她说完几乎头也不回的就往月洞门方向走,压根也不给魏鸢反驳她或是起身来的机会。

魏鸾临到了门口时,又收住腿,回了头叫声大哥。

魏子期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还是叫……”

“大哥,齐娘跟我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爹都不会责骂我,他会一直喜欢我,一直宠着我,你觉得齐娘说的对吗?”可魏子期的话没说完,她扬声打断了,顺势也忽略掉魏鸢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其实已经站得远了,看的不那么真切,但也许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她就是感受得到魏鸢的失望。

可那又怎么样呢?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谁也不打算指望了。

姐姐是不理解她的,甚至想跟她动手,为什么求助于黎晏,真的就那么难理解吗?

魏鸾不愿意再多想,骨肉至亲还是骨肉至亲,但总归这个事,没商量的余地,是姐姐叫她寒心失望在前的。

魏子期好似皱了下眉,可又好像没有,总归他还是笑了的:“齐娘说的也不算错,你是爹最喜欢的孩子,没有做父母的,会和孩子怄气,哪怕你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爹会教导你,也许也会责骂你,但他还是会喜欢你,宠爱你。”

魏鸾稍稍放下心,可那种怪异,仍未能全然褪去。

她说了句知道了,再没后话,提了步子出门,一路往胡氏住的西院而去了。

而魏子期目送着她出了清乐院,登时就拉下了脸:“你做了什么,叫鸾儿这样排斥你?”

魏鸢心下一沉:“大哥,我和鸾儿都是你的亲妹妹,你和颜悦色的对她,一转脸,阴沉着脸质问我吗?”

魏子期眯起眼睛来:“你是做姐姐的,我从前教过你,她是最小的那一个,你要学会护着她。但是你告诉我,这回我和爹出城不在家,她挨了宋宜的打,那时候,你做了什么?母亲和子衍把她送到庄子去的时候,你又做过什么?你是嫡长,是发妻嫡女,鸢儿,你的气度呢?我教导你的那些,可不是叫你把这些气度也全丢掉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鸢的成长,和他所预期的,越来越不同。

等到魏子期想回过头来纠这个错,却早已经无从下手。

她开始处处端着小心,分明该是和鸾儿一样的……

他长叹:“你将来许配人家,是要做宗妇的。魏家现在虽不是皇商了,可根基到底还在,官宦人家,你也不是嫁不得。可你这样子,怎么做的了宗妇?在自己的家里,尚且护不住自己的妹妹,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魏鸢觉得委屈,打心眼儿里觉得委屈,可是她有苦说不出,更不能指责兄长什么。

在她不懂事的那些年,明明就是他教会了她谨慎二字,对爹、对章氏,都是一样的。

可是等到她长大了,已经没法子再改过来了,他又劈头盖脸的数落她,好像一切都成了她的错。

而他,还有魏鸾,都是对的,他们永远也不会错吗?

她赌气似的昂起下巴来:“为着她惊动齐王殿下,我差点动手打了她。大哥,你是不是要打回来?”

魏子期自然大吃一惊,兄妹三个扶持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动过手?

“她惊动齐王,也是为了自保,说穿了,是我们做兄姊的护不了她周全,她才自己筹谋,你凭什么要打她?”

“凭什么?”魏鸢冷笑,“大哥,你紧张鸾儿,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了?”

魏子期坐在那里,却越发看不懂魏鸢,他面色凝重,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去接她的这句话。

魏鸢见状,连冷笑也笑不出了:“那是齐王,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鸾儿是说过,不管怎么样,不要插手追究咱们家的任何人。可是大哥,凡事有个万一,齐王要是追究了呢?他护鸾儿,也把鸾儿放在心尖儿上疼着,当年他为什么自请往封地,不顾太后和陛下的劝阻,一意孤行,大哥你真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就连魏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商不做,离开京城,举家迁回齐州,他也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