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废物!”

“别的,就先随它去。”姚进忠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抱持着万分之一的缥缈希望道,“说不定九爷看不明白那账,又或者看一看就不耐烦了,再找回来问我,那时怎么说,总是有回旋的余地了。”

姚进忠愣过之后,笑容变得比先前还热情起来。这分明就是个顽童么,知道看什么账,最大的本事恐怕就是虚张声势吓唬人,这堆账册堆到他眼皮底下,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展见星淡淡帮了句腔:“姚庄头不必担心,账册全不全,怎么看是九爷的事,您这里没有的,九爷可以向大爷要。九爷不是苛刻的人,那些都不与您相干,您只管把这里有的拿来就是了。”

只要等着就好了,小农一文钱都得自己辛苦去土里刨出来。

朱成钧的庄田终于到手了,本来马上就想去看,但临时出了件别的事,拖住了他的脚步。

“你怎么像个小丫头,这么弱不禁风。”朱成钧绕着她走了一圈,数落她,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翌日,她如从前一样起来赶去代王府。

《大明律》本是朱成钧想了法子从皇帝那弄出来的,展见星也不是铁石心肠,只好无奈道:“那九爷想说什么,说。”

她见朱成钧意犹未尽,似乎还想教育教育她的样子,连忙把话题转回去,道,“那个,九爷,你觉得我可以想一想举业吗?”

他松了口气,又觉仍有点惊疑,勉强笑道:“你以为大哥是小孩子呢,还和你们伙在一起玩。我又不是没事干,瞎欺负人。”

朱成锠:“——啊?”

那能一样吗。展见星哭笑不得,却也不想再说他什么,放开心怀,跟他一起逛起来。

在一旁伺候的下仆表情抽搐着,道:“我的爷,那是官汝窑的春瓶,和私窑可不一样,官窑的瓷器,出了窑有一点不足都当场砸了毁了,往往一窑留不下几个。寻常市面上,只怕拿再多的钱都没处买去。”

这么容易?!

朱成钧进到屋里,张望了一下,直接冲着窗下的炕去了,踢了鞋,往炕上一歪,才拿戒尺冲她招了招:“来,我们说说话。”

“嗨,哪用到他老人家跟前讨嫌去,屋里不是现成的——”

他呆呆地。

太医转身,请她到门边更亮堂些的地方,展见星恍惚着去了,听太医的话把脖子仰起来,太医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她两句,展见星恍惚着答了,然后,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这让展见星愿意说话起来,她小声道:“九爷,你害怕吗?”

展见星猝不及防,肩膀撞得生疼,勉强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遥遥一处农居院里,一棵树木越出篱笆院墙,枝干上挂着几个半开如莲的玉白花朵。

怪她自己,想到他在池边被朱逊烁喝骂之时,秋果对着一府血缘上的亲人无处求援,竟只能奔向楚翰林这个外人,亲缘凉薄至此,那椅子套就是纯金织就的又如何,她的心因此不合时宜地软了那么一下,怪她,都怪她……

等朱成钧换好了衣裳被带回来,争端的中心已指向了展见星。

朱成锠那边沉默了一下,旋即道:“下人们可是七郎自己撵走的,秋果说了,跟七郎的赵勇还一直拦着他,不许他靠近。”

展见星:“——!”

旁边的中年嬷嬷道:“展伴读,你太年少,恐怕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并不会如你所想。能抓到手里的不拿着,硬要拿鸡蛋碰石头,只会落得一场空。”

展见星追问:“丢哪了?是路边还是隐秘一些的地方?要不要去找回来,被人发现不会有事吧?”

朱成钧已经快进去了,忽然倒退了一步,扭头:“这样说,你是不是应该报恩?”

秋果跑出去了,展见星僵在了原地:“……”

但是春英,春英她是无辜的,他活到头也就是一条残命,而春英她还可以嫁人生子,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管他叫舅舅……

罗知府从旁道:“展见星,你以良善度人是件好事,但也需提出一点凭据来。”

他深邃探究的目光望过来,展见星心下一慌,拼尽全力维持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这个,小民也不知晓,当时小民知觉全无,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朱成锠坐下前摸了一把椅袱,道:“这边角已有些起毛了,怎么没人报了换新的来?这些奴才,一眼看不到就偷懒。”

楚翰林哭笑不得:“九郎,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不要为了图省事,就一下把笔毫上的墨沾得太饱满,这样很容易污了纸,白费了之前的工夫。”

罗知府道:“本官身为父母官,若对此装聋作哑,才会令得大同上下不安!”

天际一弯弦月。

展见星与朱成钧的罚写是不能占用正常习字课的,等到一天的讲学都结束之后,两人才被留在这里,饿着肚子抄写。

她站起来匆匆出去,结果,在门前见到了朱成钧和抱着一大枝梅花的秋果。

展见星道:“还好,总是能住人的。”

展见星很确定,她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找到第二个楚翰林做先生了。

徐氏惊讶:“啊?”

“是我去求的罗府尊。”

但这天早上朱成钶没来,朱逊烁亲自来替儿子告了假,说朱成钶用功过度,弱疾犯了,得在家卧床休养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丫头的事在这里,其实上一章有点出来,但朱成锠说到半截被楚翰林噎回去了,所以可能看不太明白。

楚翰林淡淡道:“都坐下罢。”

陶氏又怂了,音量变小:“大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成钶慢吞吞跟着站了起来,展见星和许异自然不敢再坐着,也站了起来。

张冀目中闪过愤怒:“倪嬷嬷,大爷看着春英厌烦,不想要她伺候,我们做下人的不敢争辩,从此不来污主子的眼便是。但春英说了她没有勾引大爷,嬷嬷不能硬往她头上栽这个罪名。”

“哼,生得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他家现在还得罪了代王府,能不能挣得出命都难说,你这个傻妮子,什么也不懂……”

徐氏茫然:“什么?”

至于朱成钶先前所谓“认识认识”之语,自然是一点都没有达成,如果说朱成钶对他们是明的蔑视,那朱成钶就是暗的无视,总之,都没拿他们两个伴读当回事儿。

“来,你们互相见一见吧,这是展见星和许异,等过了年,就陪你们一起读书了。”楚翰林和气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