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见星烦得一句话不想跟他说,把自己的椅子往外拖了拖。

朱成锠窒住,朱成钶和张冀的分量确实差别巨大,展见星没死,张冀还暴露了,他之前的栽赃之计便算不得圆满,这个叔叔即便恨他,也犯不着下这么大本钱来还击,莫非——

一脚踹在了门上。

纪善所的学堂里,朱成钧咳了一声。

……

展见星得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不过这一夜她当然很难安眠。

展见星可不觉得,不想再跟他说话,转头继续铺起被子来。

“住我们这里吧!”秋果热情邀请,“我们这有地方住,我给展伴读收拾屋子!”

“带走?这不行。”朱逊烁下意识拒绝。地方官与藩王府是两个体系,藩王不能插手地方军政,反过来也是一样,朱逊烁虽然想扳倒大侄儿,但也不想开这个口子——何况,罗知府带走一定是秉公审理,若审出来不是他要的结果怎么办?

谁都没料想到这个答案。

朱成锠那边的人晚到一步,跟在后面附和点头。

朱成锠目光冷了冷:“二叔这话什么意思?不过二叔说的也没错,我记得年前在府衙大堂,二叔使尽了力气想把祖父薨逝的罪责压到七郎这个伴读身上,差点如愿逼死了他。究竟谁对他心存不善,二叔恐怕比我清楚。”

“那就先去九公子那里看一看。”罗知府的思路很清晰,转向秋果道,“小公公,劳烦你带个路,最好九公子也一同过去。另外,张冀来引走展见星时既然自称是奉了大公子之命,那不管是真是假,也需见一见大公子金面,核实一下。如果张冀没回住处,需要在府里寻找一番,更要征得大公子的同意。”

代王府的这位王长史今年四十五岁,但看上去至少有五十五——他非常倒霉,先帝下令圈禁的时候把他一起圈了进去,他费尽工夫终于递出去一封喊冤的奏本,结果先帝认为他有规谏辅导不力之责,根本没搭理他,他就生生也在里面圈了八年,圈成了个老翁模样。

两个人各说各的,展见星又咳嗽了一声,头疼地改从捂脖子变成了捂脑袋,她眼神黯淡而有些涣散,茫然地向上望着:“你说什么?”

朱成钧眯着眼睛看她,心里不知转悠着什么主意,秋果这时候气喘吁吁地提着个食盒进来了:“爷,吃饭啦。”

“展伴读,那我们走啦。”

秋果张着嘴巴惊叹:“展伴读,你家也太穷了吧。”

她没否认,朱成钧很明显不蠢,那嘴硬也是无用。

田氏手里的小半个馒头都有点捏不住了,拉一把展大伯道:“他爹,我们走吧,还有事呢。”

但她马上就想到了自己来的真正目的,紧着就道,“弟妹,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府尊大老爷那样尊贵的人物,怎么肯替你包揽事情?年前来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我们皮厚肉粗还罢了,爹娘年纪大了,险些吓出好歹来。”

朱成钶这些事大半是背着楚翰林干的,楚翰林大约心里有点数,但朱成钶当面既然若无其事,他便也不好轻易出言调停。

两人正继续磨着,小内侍秋果进来了,他先前好像是被朱成钧支使去做了什么事,这会儿回来,见朱成钧耷拉着脑袋打盹,心疼地“啊”了一声,轻跺了下脚:“爷怎么这样就睡了,仔细冻着。”

小内侍力薄,张冀这时也推开了他,直走进来,举着皮氅到朱成钧面前,给他看着道:“大爷见九爷穿得单薄,怕九爷下学受冻,特特命小人把这件衣裳送来。”

他咬着舌尖,终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主子现在还用他,他还有指望,要是被彻底厌弃,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了,那妹妹就全完了。

这个时候,朱成钶也来了。

倪嬷嬷毫不留情地啐了一口,又下手去拉扯:“快走吧你,还想见王妃娘娘,真能做梦,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说一声见,王妃娘娘就得见你?大爷人品贵重又心底仁慈,你干出这样陷主子于不孝不义的事儿,只把你逐出去了事,知足吧你。”

钱淑兰跑到她面前,娇俏的粉脸上都是失落:“展哥哥,你以后都不来我家了吗?”

但没有充足理由,很难说服衙门开具路引,问题回到了曾经的难点上。

而且因为见到了楚翰林,她现在心中有了一个新的、或者说更确定了的想法。

“先生。”

只是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

徐氏拎起一个小板凳,迟疑地向皂隶道:“差爷,这好像不是我们家的物件,差爷是不是不小心拿错了?”

展见星难以置信。她以为该抢破了头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以皇帝来说,给派个老师就不错了,一般不会到伴读这样的细务都亲自出手,所以星星这个伴读不是被指定,而是自己争取来的。

在门口收状纸的仍是那个书办,展见星上前行礼探问,那书办瞪着眼想了片刻,忽然一拍案面:“原来是你!小子,你那状子不尽不实,胡编乱造,可是害得我吃了县尊好大一个瓜落!”

“这就好,这就好!”

这份所谓记挂,分明是他拐弯抹角哭来的。

到底不敢真不当回事,一头骂着“晦气”一头去了。

这样也罢了,子孙不甘心,还要污蔑庶民下毒,咆哮公堂,用夹棍刑逼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真是不把老朱家的脸丢光不算完。

展见星感受到胀痛火辣的手指被药膏安抚,清凉舒适了些,低声认同:“他是个好官。”

少年是先前抢馒头中的一员,不知在代王府中是什么身份,他来到公堂后倒很安静,只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旁观着发生的一切,目光似好奇,又似冷漠,有种很难言说的意味。

“你喊什么?你还不承认是不是?臭小子,本王还收拾不了你了,来人,上夹棍!”

“那就是被毒死的证据!”

另一个皂隶插嘴:“别埋怨了,我们才倒霉呢,你们惹不起,好歹躲得起,听说代王爷在街面上出现,县尊老大人匆匆把我们派出来,叫我们看着点代王爷,好歹别一出门就惹出大乱子——这不是开玩笑嘛,代王爷不来敲我们的脑袋就算不错了,谁敢去管他!”

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嚷自长街一头响起,瞬间整条街兵荒马乱,行人跑的跑,店家关门的关门,徐氏是外地人,来此的时间不算很长,不解这叫嚷的含义,慌乱又茫然,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鞑靼人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