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子上,腰部以下都的,上身也有水迹,脸色白里透出一点青来,一看就是副受了冻的模样。

——竟是满满一盒银元宝。

很晚她才睡着了一会儿,清晨天色蒙昧时又醒了,醒来感觉喉间肿痛,出去想找水喝。

“你都不怕二叔,怕张冀的鬼魂干什么。”

楚翰林笑道:“那也好。”他在纪善所里没空余的住处,收留展见星的话,展见星只能打地铺。

他说着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绝望。

朱逊烁与朱成锠互相甩锅攀扯,谁都没推到过朱成钧身上,因为张冀到他身边不过半个月,不把朱成钧当回事也是许多人看在眼里的——但他毕竟现下是朱成钧的人。

“启禀二郡王,奴婢叫人分头将满府搜过,并未见到张冀踪迹。”

这两人居然继续针锋相对起来,罗知府不得不打断道:“二郡王,大公子,下官以为如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张冀要紧。他若还倒在原处,展见星记不清路途,还要请二位钧令,命人寻找一番。”

他转头问展见星:“他把你引到何处下的手?你能带路去看一看吗?”

时运如此不济,王长史灰心丧志已极,听见罗知府的来意,他第一个反应是闭门:“本官已向朝廷递了乞骸骨的奏本,只等批复下来了。王府一应事体,本官不再沾手。”

“……九爷?”她眯了眯眼,感觉眼前仍有些发花,迟疑地问:“是你救了我?”

朱成钧才转了回去,展见星和许异的饭食也被下人送来,这争论暂时便告一段落。

徐氏不由看得眉开眼笑:“多吃些,千万别客气。我们星儿也有这么好胃口就好了。”

他话说得直白,但语气没什么恶意,展见星便也不觉得怎样,一边拿了盘子来往书桌上摆点心,一边道:“小公公见笑了,我已说了是寒门小户。”

他说的全对。

展大伯也有点站不住,不过他惧怕里更生出恼火来:“简直是胡闹,我告诉你们,你们自己闯的祸,自己兜着,不许连累到家里来,听见没有?家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少做一日,下顿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大嫂体谅体谅我们孤儿寡母,”徐氏也不软弱,就道,“再说,我们回去,又费米粮,又要劳动大嫂做活,我心里怪过不去的,不如彼此省些事。”

展见星摇摇头:“我不能给先生添麻烦,先生在这里也不容易。”

这“怪怪的”显然是指朱成钧,展见星比许异多见过朱成钧一次,但也很难说得清他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朱成钧没比她大两岁,身上却似笼着一层迷雾,喜怒哀乐都让人看不分明,馒头铺那一日的鲜活纨绔只如昙花一现,那以后,他无论对着谁,都再没彰显出什么存在感。

朱成钧撩起眼皮:“哦,谢谢大哥。”

张冀先应道:“是。”又忙哀求,“大爷,春英她——”

他穿着件猞猁裘衣,轻暖绒毛拥着细白脸颊,仍是一身喧嚣富贵气息,与朱成钧的棉袍形成惹眼对比。

“少废话,什么没有,大爷还能冤屈了你?不要脸的小贱人,孝期里宽衣解带的勾引大爷,这会儿装清白,幸亏大爷立身正,马上叫人把你撵了出来,不然名声都叫你这小贱人败坏了!”

展见星点点头。

展见星性别错位了好几年,虽说大了点以后,徐氏就悄悄重新教了她,但身上那一点一滴长起来的烙印又哪里容易就消失掉?

她不能一直指望利用代王府去对抗宗族,那是饮鸩止渴,她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

楚翰林的冷板凳坐到如今,以为自己应该只有朱成钧这一个学生了,这也不奇怪,王府官员中本设有教授一职,像朱成钧这样因为圈禁就做了文盲的才稀罕,别人不可能都如此。

徐氏希望展见星去伴读的日子越晚越好,晚到捱过年去,把这事捱黄了最好——

皂隶一边擦汗一边催促:“大嫂,你清点一下,要是东西都齐全,我们就回去向府尊复命了。”

有人生来好命,什么也不用做,天生一份富贵等着,但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不过忙得一口饱饭,突破固有的阶层是那样艰难,平民少年知道有这个机会,怎会不把它视为晋身之阶,纷来争竞?

展见星心中疑惑,不知是不是风太大,她有些看花眼,怎么觉得她说完话后,门子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亮,好像对她的到来多么喜闻乐见似的——

展见星愣了:“——小民字字实情,何来虚言?”

惊喜的叫声从对面传来,小陈娘子探出身来,连连招着手:“快过来,到我们家来暖暖!”

当然——他一滴眼泪也没流,隔着好几百里,他哭出两缸泪来,皇帝也见不着,唯有把事实借势摊出去,落到所有人眼里,皇帝如果还要点面子,那就不会对他这个快被圈傻的堂侄儿视若无睹,总得发点慈心。

说罢要走。

“皇上,依臣看,大同罗知府断案甚公,此案中的确不存在下毒的可能。”大理寺卿拱手说道。

他们进的是府衙大牢,罗知府大约是知晓自己下属李知县那点骨气当不得代王府的压力,怕关押期间出意外,故此考虑周全地把人犯带走了。

现在他这种奇特的目光扫到了展见星身上,从展见星没什么血色的淡唇,到他垂在身侧已经肿胀起来的手指,一掠而过。

“还不招?来人,上刑!”

代王次子即先前拉扯皂隶的鲜衣男子朱逊烁大声道:“可怜我父王,去得这么惨,把喉咙都抓破了!”

他一包苦水的模样,小陈娘子听了,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大同是边镇不错,也是重镇,朝廷在这里陈了许多兵马,照理不该打进城来呀?

此时吱呀一声,后门发出轻轻的响动,一个身形瘦削、看去年仅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如果当时立刻就把朱成钶捞上来,他也许不会把自己坑出这么大问题。

罗知府严肃地道:“郡王此言当真吗?会不会是郡王爱子心切,一时情急了。该多寻几个大夫来看看才好,七公子才多大年纪,真落下这终身之憾,就太令人痛惜了。”

“府里的良医全看过了,本王还能狠心到咒自己儿子吗?”朱逊烁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可是大郎这个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