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西楼处,已过亥时。赵黔川披着绣金丝黑纱袍,袍内娇嫩白皙裸身,在月夜下尤其诱人。兰香四溢处,指尖点红寇,却只敢轻轻抚上张若棲的手,柔声唤出一句,“若棲。”张若棲打坐在露台前木榻之上。此时晓月当帘,垂映在台前一池潭水中,月晕迷离波荡,正对着张若棲的脸。然他双眼紧闭,却不将这涟漪之月看入眼中,也不将这柔美声音听进耳中,他只一动不动,仿是月下一尊玉像,手触下去,凉润泽腻,栩栩如生一点不少。“可为何他却不是一尊玉像,不会只属于我,他会来会走会跑会离去,会让我这样伤心?我都肯这样轻贱自己,为何他仍是却弃之如履,冷眼旁观,这样狠心…当真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她戚戚抽咽,可张若棲连睁眼都再不肯,她心里怨恨,可除了怨恨又有眷恋。张若棲凝神而坐,待一炷香后,将体内邪媚之气暂且壅住,便起身站起,眼睛却还闭着,只听他冷声道,“下药这卑鄙之事,你也做得出!真愚蠢至极!你明知今日有大事发生,还毅然如此,可是真心想辅助我?只顾自己的私欲,我倒也小看你了。”赵黔川坐倒地上,身体仍裸露在外,可她已无心遮挡,只听这人冷言冷语已叫她无地自容。他明知她绝非此意,他明知这药剂量甚小发作不过一时,他明知她已在此处布下重重罗网为他保驾,她虽有私欲可那里真敢不顾全他的大局,可他非要这样去说,这样羞辱自己,不是薄情冷酷又是甚么。“我当你是知己,你偏要做我的姬妾,你可知道我最重视知己,却最看轻姬妾,随手便可弃之。”赵黔川一言不发,脸色惨白。张若棲大哼道,“今日最让我难过之事,并非是你对我下药,而我是失去一个曾经的知己。至于你想做我的姬妾,怕暂时还轮不到你,望郡主自行斟酌,他日我若有了兴趣,便派人给你送信,那时记得再洗好了身子等我临幸。”说完,便从露台出飞身下去,再亦未回过头。柳凤溪在凉亭内坐着,见张若棲衣衫完好从楼上飞下,又跃去东楼那边,自是大喜过望,满脸欢悦掩盖不住。赵黔源见他如此,好心提点他道,“你如此高兴,叫二姐看见,非打断了你的腿。”柳凤溪知她说得极对,便赶紧抿起嘴巴,道,“谢三姐提醒。”赵黔源蒙着面纱,一对凤眼却斜睨着柳凤溪,轻声笑道,“你总是沉不住气。我知道你怨我,更怨二姐。不过张若棲对你到底不同,这点二姐也比不过。”柳凤溪听着话,心里好似喝了蜜,喜不胜收又甜滋滋,可脸上也没再表现出。赵黔源见他不吱声,又叹道,“二姐被称为‘女中诸葛’,最得父王喜欢,只可惜再神机妙算,也到底是一女人,过不了这‘情’字一关。不过张宫主绝顶聪明又能干,二姐喜爱他倒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柳凤溪听她赞赏张若棲,可是比赞赏自己还满意,又听她说赵黔川不过只单相思,心里更是舒畅。他自幼身份便低微,虽是赵河王之子,母亲却不过是一青楼卑贱歌姬,且徐州一带,庶出从不允许入族谱,亦不可惯族姓,所以他便追随母亲姓氏柳。他在赵河王王府之内,一向不受重视,加之赵黔川极有才学名气又大,赵河王对她是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对其他子女更不理会。可柳凤溪自视甚高,也有真才情,不甘落没此处,被人看不起,三年前便赴司隶征辟,竟得皇帝赏识,赐了太乐令职。虽不是大官,倒也算扬眉吐气,自此便与赵河王等人划清界限,再不往来。今时今日,若非为了张若棲,他本是绝不打算回徐州的,一回来总要再受许多气。可此刻听赵黔源一番话下来,突觉着回来徐州也是对的,不然如何得见赵黔川落魄至此,她一生求不得的人,却和自己在一起,他从小总是样样不如她,可到了如今,也有一样能胜过她了。“三弟,你一会便一直留在此地,与父王和二姐一起。”赵黔源从石凳上起来,抬手扶起石桌上的瑶琴,“一会恐怕是要有场恶战,你在此处不要乱跑,这院外有精兵把手,总不会有事。”柳凤溪少时在王府中,只有赵黔源待他最好,他天性跋扈专横,尤其小时受气太多,长大后总不免变本加厉将曾收苦难发泄出去。但他虽有诸多公子毛病,却也知感恩图报,饮水思源,这时听赵黔源关心他,不禁心中一暖,温声道,“三姐,你也要小心。也叫宫主小心。”赵黔源将琴抱起,略略点头,便跃上围墙,向霁月东楼处去了。霁月楼东处。文竟正萎在高围墙处,与白副堂主一起等待子时敲锣声起。他二人心里都有忐忑之感,尤其白凤副堂主,自知武功不高明,又想文竟伤还未好,若真有意外,需想出甚么应急的解决之策。而文竟则只有初时略不安,到后来见月色如银,微风瑟瑟徐徐,不由放松下来,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倒时灵机应变就是,不必多想为难自己。”他二人都一身黑衣又蒙面,怀里又各自揣了红线。这是文竟想出的主意,若到时张若棲处于弱势,自己便出去救他一命,或请红淬宫饶他一次,若红淬宫落败,自己便扎上红线,前去救援,可若真说结果会如何,文竟倒也不敢想下去了。而白副堂主并不知文竟真实想法,只以为文竟纯粹为红淬宫才不顾受伤之躯前来此处,心中只不停祈盼道,“观音菩萨保佑!希望红淬宫把这次敌人杀的干净,希望十四段没有耍诈,只是暂时躲

起来了,希望轮不到我和教主出场的份,保佑我俩罢,我儿子今年才刚出生不满周岁,可得让我回去…啊,不,教主深明大义是个大英雄,又重义气,这次为了红淬宫,可连性命都不顾了,可要保佑他,也保佑我,保佑我…”这时,子时敲锣声终于起响。白副堂主心跳不禁咯噔一下,然却听文竟声音在他耳边道,“一会若有情况,我一人出去,你则留在原地,伺机等待,看清情况。若真有事,你一人立马离去。”白副堂主平时虽爱占小便宜,又有小贪心,可轮到真做事,也是一不怕死的铮铮好汉,当即否决道,“教主,我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文竟笑道,“这点我可比谁都清楚,只是现下我身上有伤,功力无法全部施展出来,若有甚危机境况,自保可以,再保护你可不行。你武功不好,关键时候,我非担心你不可,到时你只怕帮不上忙,还要给我拖后腿。何况我轻功最好,若真有不测,撒腿一跑绝对万无一失。且你需看好发生的一切,若真是十四段耍诈,总要将这事赶紧飞鸽传书给我师伯和左护法。”白副堂主知文竟说得全在情理之中,无法辩驳,只得咬牙点头。此时围墙东处,传来‘嗖嗖’吹哨之声,文竟知这是红淬宫传哨之音,可怎地如此大胆,还未行动即先放声,岂不是向张若棲泄露出杀机,不由困惑。